挑食


【batfam/超蝙/绿红】《雪山救援》迟到了一百年的全文公开orz

敲可爱的文!!!我可以把无字封面放出来了吗( ̄∇ ̄)

林乔夕_长安歌女我独怜:

分级:pg13(哪儿来的敏感词啊????)
直接简单粗暴地用防和谐过滤器筛过了,效果没check,太困了选择随缘(
欢乐向/温馨向
忘了多少万字三四万吧whatever
感谢 @槐树 虽然我躺尸很久了但还是艾特一下顺便抒发自己的滋儿哇乱叫之情



【内容提要】


震惊!蝙flag侠神预言全中,然而超人最终做出了石破天惊的决定!红头罩与红罗宾大战野生猛兽群,动物保护者罗宾竟不加阻拦反而出手协助!绿灯侠能否探寻到他所寻觅的奇异宝藏,而闪电侠为何对此反应过度晕倒在地?究竟是什么,让夜翼接连经历冰湖、严寒、结冻和兽群的考验?真相就在银装素裹的瑞吉雪山中,敬请收看今晚的正义联盟清凉特别节目《雪山救援》!



《雪山救援》


看啊,雪它下得那么幸福。



1.


雪是什么样子的?


不不,不是说那种狰狞呼啸的狂风暴雪。


在最靠近你窗户的地方,由略急的风吹着,斜斜地扫下,那一片片的白羽柔软而冰凉。若是离你窗户稍远一点,便会在风里打起旋儿来,飘飘悠悠,牵着彼此的手跳宫廷华尔兹,不那么急着落下了。而更远一些,在楼与楼之间空旷的半空里——雪花轻捷一个转身,摆脱了地心引力的束缚,在北风若有似无的叹息里轻轻地踏着刺痒的寒意,向上飞去,仰头向着它们来的地方,吟游诗人的家乡,雪落下的天堂。


而只要你稍稍不注意——眼睛移开那么三两秒的时间——它们就悄然改变了走向。贴着你窗户跳舞的那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步履一致地转身,慢悠悠地开始上浮了,在风里闲适地摇摇晃晃,磨蹭着不肯落上地面。较远的那些,被急促促的风追赶着向斜下或是斜上划破冷森森的半固态的空气,向两种方向行进的雪花交织成纱白的帘幕,疏疏朗朗,明明急迫,却又静美非常。


然而它们的动作突然停滞了——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在泛灰的天幕上悄悄止住了脚步。是风停了,于是雪花的运动也停了,无声无息地飘浮着,摇摆不定,却不着急。“我们去哪儿?”“宿命在何?”它们窃窃私语,在人们听不见的世界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然后太阳出来了。光芒照在每一片洁白无暇的雪屑上,于是世界就亮了。



2.


这是瑞吉雪山一个普通的雪停后的晴天。天空的颜色像是近看时琉森湖浅处的模样,明丽而清澈。阳光爱圝抚着每一缕棉絮样子的浮云,在最白的那朵云底下,杰森•陶德从别墅中走出来,打着呵欠呼出一片白色的雾气,伸了个懒腰。


“早安,鸟食架。”他紧了紧随意披在身上的羽绒外套,对着蒙了一层薄薄的白雪的鸟食架喃喃自语,“看啊红头罩,阿福没有跟来,你起得这么早就活该给所有人做早餐。”


头顶上响起一声不屑的嗤笑。杰森皱着眉抬起头,果不其然地看见达米安正用双圝腿把自己倒挂在一根松枝上,戴着加厚手套的双手握着他那把武士刀。“真是辛苦你了,陶德。”他高高地挑起眉毛,孩子独有的大眼睛里头满是狡黠的光芒,“吐司烤得轻一点,煎蛋的形状一定要好看,我要鲑鱼籽和格鲁耶尔干酪,还有鲜榨的柳橙汁。”


杰森冲着挂在树上晨练的小弟弟比了个中指,转身进了别墅,在背后达米安“一定要鲜榨”的高声强调中砰地带上了门。阿尔卑斯山一月的寒冷气息被隔绝在门外,室内的暖意重新慢慢爬回身上来,在皮肤上缓缓地打着旋安定下来。杰森活动活动肩膀,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溜溜达达地转到厨房从柜子里掏出锅铲,转身便看见穿着格子晨衣的克拉克•肯特从楼梯上下来——鉴于他现在没有戴着他那副老土的眼镜,称呼他为“超人”大概也没什么问题。杰森点头致意、道了早安,而对方也友好地给以回复:“早上好,杰森。你现在要做早餐吗?让我来帮你吧。”


“谢谢,这再好不过了。”杰森把锅铲和一件荷叶边的围裙一块儿递给克拉克。迪克大概会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起床,白白错过了与童年偶像一起做早饭的大好机会。杰森这么想着,嘴角勾起一丝坏笑,随手把橙子皮扔进垃圝圾桶,而后扬起手跟他的三弟打了招呼:“早安,小红。”


“早。”提姆还在揉着眼睛,一手抱着个软乎乎的羽毛枕,看起来还不甚清醒。他一边下楼梯一边问道:“我看到达米安在外面训练了。这样没关系吗?瑞吉雪山这个季节的游客不少,他这样不会被看到吗?”


“不用担心,布鲁斯特意跟我说过,这栋别墅所在的区域是一般游客很少涉足的,我们有足够的私人空间来放松自我,不用担心双重身份的问题。”克拉克把鸡蛋打进平底锅里,对着提姆解释道,停了停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像是哈尔昨晚那种大肆制造特效烟花的事情依然是不可以的。”


提姆哧哧地笑了起来。“得啦,布鲁斯昨晚可是气得够呛,我简直可以想象到接下来的日子里‘绿灯侠’这个词在瞭望塔值班表上的密集程度,”他语气惋惜,不过表情显然兴致高昂,“太吓人啦——不过我打赌哈尔昨晚在巴里那里得到了足够的安慰。这可不好,他们俩的房间在鸟宝宝隔壁呢。”


“布鲁斯不会乐意听到你讨论这种成年人话题的。那两个人简直永远处在热恋期,”杰森一边组装榨汁机一边咕哝着,“我敢说这栋房子的隔音效果绝对是一流,否则那个老蝙蝠不会把达米安安排在他俩隔壁的。”


“隔音?试试看?”提姆挑起半边眉毛。杰森装好了榨汁机,插上电源线吹了声口哨:“好啊。”


“你们打算怎么试?”克拉克把煎蛋从锅里铲出来,随口问道,然而半天也不见有人回答,一种不大对劲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回过头,略带尴尬地看到杰森和提姆齐齐地盯着他,眼神亮晶晶充满了期待。


“呃,这个……”他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架,手指戳到鼻梁才想起来自己没戴眼镜,只好认命地叹了口气,在两只小鸟满怀期盼的殷切注视下深吸一口气,丹田发力——


“起床吃饭了——!!!”


屋外传来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从空中落了下来砸在雪地里一样。几只麻雀被这一砸震得尖声叽喳着落荒而逃,几根灰色的羽毛飘飘悠悠地落在雪地上,细碎的羽枝在微风里轻轻地颤抖着。


“不带这么玩的!”雪地里响起达米安的怒吼,而他的两个哥哥则不圝厚道地在厨房里笑出了声。“好吧,至少室内和室外的隔音效果没有那么理想。”提姆耸了耸肩。


“室内也不理想。”迪克•格雷森打着哈欠出现在楼梯口,“早安,我的好小鸟们,你们在搞什——哦,早安克拉克。”


“抱歉,迪克,早安。介意去叫一下其他人起床吗?”克拉克友好并且带着歉意地笑了笑,眉眼温和,“不过我想他们大概都被我吵醒了?”


“那你是没见识过布鲁斯的赖床功力。”话音未落,迪克已经又消失在了楼梯口。克拉克耸了耸肩,嘟哝了一句什么,楼上某个房间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吵嚷,隐约能听得到巴里在抱怨着些没营养的内容。窗外不知名的雀鸟叽叽喳喳,达米安灰头土脸地走进屋来,满面阴沉,在看到桌上色彩鲜亮的橙汁时表情一亮,快步走去换衣服了。


二十分钟后所有人都围坐在了餐桌旁。他们非常默契地没有留相邻的位子给那对被邀请来共同度假的情侣,以至于他们只能絮叨着分开坐下,巴里挨着提姆,而哈尔坐进了迪克和布鲁斯中间。实际上他们对此倒是没有多少异圝议,大概是也觉得自己要是在早餐餐桌上秀恩爱对于这一桌子的单身汉(哦,除去迪克)不太友好,于是便各自安宁惬意地享用起早餐来。达米安大口大口地喝着橙汁,迪克兴高采烈地往他的盘子里放一块又一块的煎土豆片:“再多吃点,达米安。你得长得高高的知道吗。”


“放心吧迪克,他不用额外多吃也能长得比你高。”提姆端着杯子揶揄他。迪克捂着胸口做出一副夸张的心痛欲绝的样子,杰森在旁边嗤了一声。克拉克饶有兴致地看着四只小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刚刚放下报纸、正不动声色地跟哈尔争夺最后一块培根的布鲁斯:“你昨晚说有什么事情要跟大家说来着?”


“是有。”布鲁斯灵活地旋转叉子把哈尔的餐叉碰开,在哈尔的抗议声中面带布鲁西式优越感把培根放到了自己的吐司上。巴里隔着提姆和迪克把自己的盘子递过去,哈尔笑嘻嘻地从里面取了半块儿培根,然后往里面堆了更多的鱼籽和煎蛋。“恋爱的酸臭味。”迪克在那盘子经过自己面前的时候翻着白眼咕哝,“哦,我真希望芭芭拉也能来。”


“可惜的是,她和我们的老朋友吉姆一起去参加警局的年末福利旅游了。而且并非这里每个人的秘密身份都是她知道的,如果不小心暴露了,”布鲁斯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哈尔和巴里,前者满不在意地“嘁”了一声,后者则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那可能就有点麻烦了。”


“别那么紧张,布鲁斯。”克拉克耸了耸肩,拿起布鲁斯方才放下的报纸抖了抖展开来,“芭芭拉是个好孩子。”


“谨慎为妙。那么,现在我有些事情需要你们知会。”布鲁斯收敛了笑容,清清嗓子,略略压低了嗓音。达米安即刻便放下手里的吐司正襟危坐,而他的三个哥哥都惊讶地望着他的父亲。


“哦哼,刚才那是蝙蝠嗓音吗?”杰森抱着双臂,满脸的不赞同,“公事?我以为我们是来度假的?”


“我们确实是来度假的,不过还是要订立一些规则,以保证你们受到合理的管束。”


“比如?”


“比如,第一条,超人,在瑞吉雪山期间禁止在室外使用热视线和冰冻呼吸。”


“为了雪山生态?”克拉克放低了报纸把眼睛露出来,“好的,没问题。”


“也为了避免雪崩和冻害。”布鲁斯点了点头,把视线转向正在往嘴里塞第四个煎蛋的巴里,“第二条,闪电侠——”


巴里迅速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我不会乱跑不会引发雪崩不会在外面被冻僵不会把自己搞到低能量水平状态,相信我,蝙蝠。”


布鲁斯再次点点头,看着巴里往嘴里塞第五个煎蛋:“……以及不管当天负责做饭的是谁,你都必须承担部分的烹饪工作。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接下来,第三圝条,绿灯侠,禁止在包括室内的任何场合更换上绿灯制圝服,禁止让绿灯戒发出亮度高于圣诞树装饰灯带上单个灯泡的光。”


哈尔挑了挑眉,手指上的灯戒闪了几下,餐桌旁凭空出现一棵一人高的圣诞树,上头缠绕的灯带俏皮地一闪一闪,树顶上还有一颗滑稽的蝙蝠形状幸圝运星。迪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看到布鲁斯的表情后忙不迭地板起了脸做严肃状。


“你说得对,布鲁斯。”他祝酒似的举起了装橙汁的杯子,“那么,我们几个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很罕见地,布鲁斯犹豫了一下:“第四条,你们在玩闹的时候,不许把任何一个人埋进雪堆里,还美其名曰‘堆雪人’。”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去年你们这么做了之后,迪克感冒了半个月。”


杰森、提姆和达米安整齐地爆发出毫不给大哥留面子的哈哈大笑。迪克呲牙咧嘴地挥动着手里的杯子威胁他们,黄澄澄的果汁在离心力的加成下欢悦地摆脱了地球引力沿着透明的杯壁泼洒出来,正好提姆笑得俯下圝身去,那些橙汁眼见着就要越过提姆的脊背泼到巴里的衣服上。巴里抬头,微微愣了一下——零点零几秒,大概——随即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闪,完美地躲过了果汁却猝不及防地被椅子腿给绊住了脚,惊叫一声就向后倒去。克拉克体贴且及时地拉了他一把,拽住巴里手腕的那只手离开了原本由双手支撑的报纸。于是那些散发着油墨味的纸页呻圝吟了一声软趴趴地就冲着面前的格鲁耶尔干酪倒下去,达米安短促地“不”了一声飞身扑起保护他的干酪——他成功了,但灾难性的是他也碰倒了一旁的橙汁瓶子。圆滑的玻璃瓶砰的一声砸在装鲑鱼籽的大碗里,橙色的酸甜汁圝液汩圝汩地流了一桌子。整个餐桌上霎时一片兵荒马乱,布鲁斯头疼地看着这些不让人省心的家伙相互呼叫着传递纸巾和幸存的食物,默默地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好避开从桌子边沿滴下来的橙汁和鱼籽颗粒。


十分钟后他们终于又安安分分地坐回了桌边,正经得像是在瞭望塔开正式会议(虽然他们中有一半的人压根没在瞭望塔开过会)。桌子已经被收拾干净了,鲑鱼籽和橙汁是没救了,克拉克悄悄地用X视线继续读那份已经进了垃圝圾桶的报纸(“未来几日天气变化恐使阿尔卑斯山旅游热度降低”),达米安没精打采地抱着他的干酪,杰森满脸的“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我做的早餐”,巴里坐得离哈尔超级近,正拿着一块吐司小幅度但快速地啃着——好吧,在瞭望塔上开会的时候他也是会吃东西的。


“第五条。”布鲁斯再次开口了,这回也跟开会一样,正儿八经的蝙蝠喉癌嗓,“你们还记得上个月在阿拉斯加的那场战斗吗?”


“那个疯疯癫癫的灰发老女巫?”哈尔正忙着给巴里的吐司抹黄油,随口问道。


“对。她的魔咒击中了你和迪克——迪克的那个据她招供还是‘巨大加强版’——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我认为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如果魔咒延时生效,我们必须能够迅速做出反应。”


“‘正午时分冰冷的躯体会在炽圝热的阳光下融化,当心,你只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除非在温暖的家中重新鲜活起来。’”提姆回忆道,多少有些不解,“恕我直言,在我的理解里,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被击中的人死了的话要在家里停尸一天,不然尸体就会化成水……”


迪克噎了一下:“……扎心了小红鸟。”


“总之我当时当机立断地回家睡了一天。”哈尔耸耸肩,对达米安招招手示意他把干酪盘子拿过来,“什么也没发生。这事儿就过去了。”


“不过‘冰冷’、‘融化’确实令人想到雪。鉴于我们正在雪山上度假,也许我们确实应该多少留神一下。”克拉克表了态,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他转向布鲁斯,用眼神示意联盟顾问给出一个总结。


“所以,第五条,迪克和哈尔不可以单独行动,其他人也要时刻关注他们两个的状况,如果有任何异常,立刻向我汇报。”布鲁斯拿指节敲敲桌子,发出沉闷的砰砰声,“现在散会……不对,现在继续吃饭。”


“煎蛋还有吗?”巴里咽下最后一口吐司,意犹未尽地问。



3.


琉森湖的波光令人心生慵懒之意。空气冰凉而清新,不远处时不时地传来天鹅的鸣叫——说实话不怎么好听。提姆从游船的窗子里探出头去观望:“它们在哪呢?”


“游人码头,我猜?”迪克正专注于往嘴里塞本地特色的腌鱼干,闻言抬头向外望了两眼,“那里应该有很多人喂它们——杰森,可以不在船上放威廉•退尔 吗?”


“这里可是琉森湖。”杰森对着手里的书耸了耸肩。船头传来“噗通”一声,迪克整个人猛地颤了一下,撂下盘子就往船舱外跑:“嘿等等达米安!跳水应该是在舷侧而不是船头——天哪你这个温度跳下去是要干什么啊……哦哦哦哦哦!”


一声惨叫。然后又是“噗通”一声。杰森淡定地翻过一页:“用不用出去看看?”


“不用,好着呢。”提姆张望了几眼从窗子里缩回头,刷的一下关上窗子把冷空气和迪克的哀嚎(“妈呀!冻死我我我我了了了!”)隔在外头,“大红,给我递一块鱼干好吗?”


“喏。”杰森把整盘都递过去,“我们去游人码头那边看天鹅怎么样?”


“好啊。”


游船突突突地调转了船头,看那悠闲自得的样子简直潇洒。一道白浪被船尾带起直扑向脸上,迪克奋力地踩着水,呸呸地吐着涌到嘴里的沫子,望着头也不回地远去的游船欲哭无泪。“提宝!小翅膀!你们不带这么坑哥哥的!亲圝哥啊!”他大吼一声,声音被冻得直打颤。在喜马拉雅山脉长大的抗冻小男孩在他的身边游来游去,撅着嘴的样子看起来开心得很:“本来就不是亲圝哥啊。”


“……你赢了。阿嚏!”


餐包不是很新鲜,不过那些洁白的大鸟显然并不在意。它们抖动着和家鸭没什么差别的可爱尾巴尖游过来,从巴里手里叼走撕成一条条的面包,就着清亮的湖水吞下去。巴里蹲在栈桥上吹着唿哨逗弄它们,一旁的哈尔抄着手站着,目光在男朋友和大天鹅之间来回游走。


“嘿,你知道吗巴里,”他若有所思,且神情有那么点认真的意思,“我还是很想跟它们打一架。”


“别想,天才。”巴里翻了个白眼,有的时候他真的搞不懂哈尔为什么会有这些幼稚的想法,“你打不过它们的。”


“你在开玩笑吗?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绿灯侠打不过一只鹅?”哈尔夸张地大叫起来。他们所在的小小湖湾地处偏僻,半天也不见有游人经过,这让他们可以不用顾忌、尽情畅谈。


“不是一只鹅。”巴里认真地纠正他,“是一群。如果你和一只鹅打起来,那么所有的鹅都会对你群起而攻之。而且你知道鹅——尤其是野天鹅——有多厉害吗?”


哈尔在巴里身边蹲下来,亲了亲他冻得通红的脸侧:“有所耳闻。所以我才想试试看嘛,感觉挺有挑战性的,嗯哼?”


潮圝湿的热气喷洒上耳圝垂的感觉烫烫的,然而那湿意与湖畔寒冷的空气叠加很快就让人打起寒颤来。巴里扯了扯帽檐压住耳朵,再次试着让对方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真的不行,哈尔,我不希望你手被咬出圝血或者小圝腿骨被扇断之类的——而且它们受法律保护,而你如果因为这个受伤了蝙蝠并不会给你报销。”


哈尔咂咂嘴。巴里瞥了他一眼,又补上一句:“而且如果你真么做了的话罗宾会杀了你的,绝对。”


“好吧。”哈尔撇了撇嘴角,终于宣告放弃。巴里叹了口气,把剩的面包全扔给天鹅,无奈地笑着转身勾住了哈尔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温柔而火热的吻。哈尔积极地给以回应,并颇为满意地计划着下次到蓝大个老家农场做客的时候再考虑鹅的事——那些呱呱叫的肥家伙可不受法律保护,而且比试完之后还可以端上餐桌。


他们很快分开了,因为一只大胆的天鹅游到近前来拽巴里的袖子。巴里又拿出另一个餐包,在哈尔抗议声中撕开来扔给天鹅。“你抱怨什么?”他兴致勃勃地抛着面包块儿,“分你一半?看起来还挺好吃的。”


“不了。”哈尔闭了几秒钟气,用鼓鼓的腮帮子来表达对于对方对天鹅的过度关注的不满。巴里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有点孩子气的举动,不禁觉得有趣,笑吟吟地撕下一大片面包递到他的嘴边。快到午饭时间了,肚子有点咕咕叫起来,哈尔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住,嚼了两下觉得口感差强人意:“有点干。”


“不然呢?你可以学它们,先泡在湖里再吃。”


哈尔嘴里被餐包塞得满满的,闷闷地笑出声来。他缓慢地嚼着麦香味儿浓郁的面包,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杉树和松树在距离湖岸边不远处一字排开来,树冠上覆盖着一层皑皑的白雪。硬扎扎的稀疏草梗从地面上有些落了灰尘的积雪里伸出来,哈尔看了它们一会儿,咽下面包,拿胳膊肘戳了戳巴里的肋骨:“嘿,这种地方有什么花?罂粟?” 


“阿尔卑斯罂粟。”巴里把手摊开来,一只大胆的天鹅把脖子凑过来,在他的掌心里啄食,“很美,不过花期是在六月。这个季节大概是看不见花的。如果你想看罂粟的话——嘿,哈尔,你去哪?”


“喔,别紧张,宝贝儿。我就是在这附近看看,不走远。”哈尔随意地向后挥了挥手。他已经站在了树林的边缘,并且还在向里头走去。巴里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多少提高了音量:“就在附近转转,赶快回来。那个女巫的魔咒——”


“放心,不会有事的。”哈尔回过头来给了巴里一个飞吻,“待会儿见,看我给你带点什么可爱的东西回来。”


“好吧。巴里耸了耸肩。那只天鹅又来拽他的衣袖,他转回身去,有点讶异,也为这洁白漂亮的小家伙的亲昵而感到开心不已:“嘿,还没吃饱?喔,你的饭量可真有点像我……那我们再来一个吧。”


“阿嚏!你就不冷——冷——阿——阿嚏!”


“不冷。”达米安一脸冷漠地回答,一脚踢开雪地里的一个小冰块。


他们大概花了十五分钟游回岸边。迪克冻得快要炸掉了,而这种状况在他终于上岸之后更加严重了,湿了个透彻的衣服贴在身上不停地淌着水,被冷风一吹寒意简直要刺进骨头里。达米安虽然一副不满的样子——他竟然还想顺势来一番丛林探险,天哪他可是只穿着件短裤刚刚从冰冷的水里爬出来——但还是同意走最近的路回别墅去。


“父亲肯定会不满意的,你又要感冒了。”他抱怨着,毫不在意地光着脚踩在小径上没过脚踝的积雪里。


还不是你害的……迪克郁闷地想。之所以没有说出来,是因为他已经冻得快说不出话了。


上岸的地点离别墅不太远。在迪克以为自己要冻成一具冰雕的时候,倾斜的洋红色屋顶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之中。他松了一口气,嘶嘶地吸着气拿手掌搓圝着鸡皮疙瘩连成片的胳膊,加快了脚步向暖和的壁炉、毛毯和加了威士忌的热茶进发。


两个孩子打开门的时候,克拉克和布鲁斯正在厨房里一边摆圝弄着锅碗一边聊着什么。他们的语气听上去有点像是在争论,但又没有那么剑拔弩张,像是在讨论什么紧迫性没有那么高的重要事宜,优先度排在少年泰坦训练日程之下瞭望塔室内高尔夫球器材购入计划之上的那种。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我们是时候告诉他们了,布鲁斯。”


“不,绝对不行。”


“孩子们可能已经看出来什么了,与其让他们疑神疑鬼——”


“迪克和达米安绝对还没有看出任何不对的东西,我了解他们。提姆大概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是我们不用去担心他,他比你想象的懂事多了。”


“那杰森呢?”


“杰森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我不确定他对这个的接受度到底怎么样。所以我还不打算跟他把事情挑明。”


“哦。那这样的话……”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迪克本能地感觉到这不是什么他们应该听到的事儿(尤其是当他们是两个“绝对还没有看出任何不对的东西”的人的时候)。他站在门厅里犹豫了一下,一边尽量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脱下湿哒哒的鞋子,一边思考怎样绕过客厅里谈话的两人回到楼上去(也许出去从窗子爬上去会是个好选择?)。然而达米安毫不在意,就算看起来再怎么像个小大人他终究也还没长到能敏锐地读懂空气并作出判断的年纪。于是他推开门厅和客厅之间的隔门,在迪克惊恐的注视中径直走了进去:“父亲,您在做什么?”


厨房里的对话立刻停止了。站在料理台前的克拉克和布鲁斯转过头来,只看到浑身上下只穿了条短裤的达米安双手掐着腰站在那儿,头发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珠,额发上甚至还结了点冰碴子。布鲁斯不着痕迹地皱皱眉,转身拿起沙发背上挂着的毯子:“达米安?你去做什么了,怎么搞成这样子?”


“我去冬泳了,父亲。”达米安仰着头乖乖地站着,让布鲁斯用毛毯给他擦着湿漉漉的黑发,“我们四个坐船去琉森湖上了,水很清,您也该去试试看。我和格雷森……格雷森呢?他刚才还在这里。”


“他又出去了,现在在他的窗子底下。”克拉克随口接道,打开了咖啡机给达米安磨一杯热咖啡,“冻得够呛啊,我听见他牙齿打颤的声音了。”


达米安不屑地哼了一声。见他那副臭着脸的样子,布鲁斯心下了然,略带责备地看了自己的小儿子一眼,随手拎起外套向门外走去。


别墅门口的小小院子里宁静得很,几只鹊鸟叽叽喳喳地在鸟食架上啄食。布鲁斯环顾四周,没看见迪克的身影,倒是雪地上一大一小两对脚印还清晰可见,小的那双延伸向了屋里,在门厅留下一片湿痕,而大的那双则掉了个头沿着别墅的外墙拐过转角不见了。布鲁斯摇了摇头,有点头疼地叹了一口气,反身进屋带上了门。


屋里达米安已经套上了软和的毛绒晨衣(嫩生生的粉红色,是杰森的圣诞节恶作剧,不过达米安因为兜帽上的狗鼻子和狗耳朵而选择了原谅他)喝上了现磨的热咖啡。克拉克把另一杯咖啡端给布鲁斯,用下巴指了指楼上:“上去看看?”


“嗯,稍等一下。达米安,能不能帮我把这些咖啡和曲奇拿上去给迪克?”


达米安从布鲁斯手里接过托盘,嗒嗒嗒地跑上楼梯。克拉克端着咖啡壶侧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笑着摇了摇头。


“你觉得达米安对这件事的接受度会怎么样?”


“他会接受,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还会拼命闹别扭。但是凡是我做的决定他最后都会接受——别笑,克拉克,小男孩都是这样的。难道康纳不是在很多方面对你言听计从吗?”


克拉克正在喝咖啡,闻言呛了一下:“嘿,我可不算是他父亲。而且,呃,康纳大概不算是‘小男孩’了?判断标准是什么?”


“嗯,判断标准……”布鲁斯托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手,“沙赞?”


两个人相互瞪了几秒钟,然后齐齐地捧腹大笑起来。在闲暇时刻谈论联盟里的公务梗别有一般风味,他们可以放下端正严肃的姿态随意地揶揄比利•巴特森可爱的年龄问题,或者调侃闪电家族为瞭望塔食品经费消耗做出的卓越“贡献”。这正是假期的美妙之处,轻松而又愉悦,从工作中解脱出来的感觉让人神清气爽——不管是像“总裁”和“记者”这类的日常工作,还是作为超级英雄的兼圝职。


拎着毛毯和暖手笼,两个人站在楼梯口讨论了一两分钟比利的身份问题和“小男孩”的判断标准,才想起来他们本来是要上楼去看望冻成狗的迪克。然而还没等他们迈开步,达米安就麻利地从楼梯上蹦下来,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父亲,”他在布鲁斯面前站定,仰着头,脸上带上了点疑惑,“格雷森不在房间里。”


“浴圝室里也没有吗?”布鲁斯挑起半边眉毛。他可没想到这一点。


“没有。其他的房间也没有,我连扫帚间都看过了。”


先不提达米安为什么会试图从扫帚间里找到他的哥哥——迪克该在他的房间里的,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牙齿不停地打战,并且对暖和美味的饮品和食物感激涕零。然而他没有,房间里空无一人,时钟指向正午十二点刚过,小桌上堆着昨天宵夜吃的瑞士特色口味麦片的包装袋,被子叠得像一团被按烂在床头的裱花蛋糕。布鲁斯有些不解地看着紧阖的窗户,窗栓从里面锁着,窗台也干净得看不见一点污渍。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片刻后开口道:“克拉克?”


“什么?”


“看一下。”


达米安皱着眉仰头看向克拉克,只见他目光炯炯,聚精会神,眼神缓缓扫过各个方向,视线焦点却看不出落在哪里。当然这只是表象,见他这样做的时候达米安已经自动在脑海里脑补出了小卷毛和红蓝制圝服和八颗牙的招牌微笑:那双深沉的蓝色眼睛里此刻正放射圝出肉圝眼无法觉察的光线,穿透墙壁、穿透树林、穿透稀疏伫立的民居和教堂再穿透石灰岩的山体——


“我找不到他。”X视线收敛,克拉克看起来十分愕然,“我找不到迪克,布鲁斯。”


布鲁斯闻言心中一凛。女巫的诅咒立马浮上他的脑海,他当即转身想要到庭院里查看迪克的足迹寻找线索,然而还没等他走下楼梯,手机里巴里为了好玩而设置的十倍速专属铃圝声便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震得他“嘶”了一下。


“巴里,”他接起电话,脚步毫不停歇,“哈尔现在还好吗?”


“不好,完全不好布鲁斯,这是怎么回事?”巴里的声音很焦急。电话里传来细小但是密集的噼啪声响,还有电流噪音般的窸窣声。巴里似乎是正在快速地穿过一片树林,身侧干枯的枝杈因他的行动不停地被刮断,雪粉簌簌地落下,发出细碎而嘈杂的声响。布鲁斯听见他踉跄了一下,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后积雪刷刷地从树枝上滑落。


“哈尔不见了,我发誓他离开我的视线没有半刻钟的工夫他只是到旁边的林子里随便看看但是我现在怎么也找不到他整个林子里都没有湖岸也没有这到底是怎么——”


“停,巴里,慢下来,我要听不清你说什么了。”布鲁斯打断了对方眼见着就要飙进神速力的叙述,“迪克也不见了,女巫的咒语起效了。你现在尽快回别墅来——”


“我到了。”话音未落,一道赤红的光影就兀地闪现在了布鲁斯的面前。残影晃动了几下凝固成实体,巴里急促地喘息着,脸颊涨红得几乎跟他的红羽绒外套成了一个颜色,肩膀上洇着一片雪化后留下的湿意。布鲁斯急急刹住脚步好让自己不至于迎面撞到巴里身上去,伸出手把巴里往旁边拨了拨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走下楼:“你勘察过哈尔失踪的现场了吗?”


“勘察过了。”巴里紧紧地跟在布鲁斯身边,神情严肃的克拉克和虽然还有点装作满不在乎但是眼神也透着紧张的达米安跟在他们后面,“我们是在湖边分开的,他当时是走进了湖滨的一片针叶林,就是去逛逛,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布鲁斯蹲下圝身去,仔细端详着地板上湿漉漉的足迹。他们四人已经来到了吹着嗖嗖冷风的门厅,达米安说迪克首先是进了门厅,随后因不明原因重新走出了房子。“继续说。”他示意巴里,站起身沿着迪克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向别墅的一侧墙根走过去。


“他的足迹最远到达在林子的另一头,靠近山坡的那一边。然后足迹从那里开始就消失了,就像是他飞起来了一样——实际上他可能确实飞起来了,我在树林边缘的几棵松树上发现了可疑的痕迹,较高处树枝上的积雪被碰掉了,而且高度呈递进趋势。线索到这儿就断了。”


“你觉得他违反我之前刚刚定下的规定使用绿灯戒的可能性有多大?”布鲁斯问道。他们已经顺着迪克的脚印走到了转角处。


巴里犹豫了一下。“呃,我觉得,事实上……相当大。你知道,”他摊摊手,撇着嘴角一副为难的样子,“他是哈尔•乔丹啊。”


“因此我们也就很难判断他究竟是自己闲着没事作死飞走了,还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布鲁斯猛地刹住了脚步,“所以——你们认为那个是迪克吗?”


“哦天。”巴里瞪圆了双眼看着眼前的景象,觉得头脑一阵晕眩。克拉克条件反射地推了推眼镜(当然,他什么也没推到),达米安在他身边发出一声干巴巴的假笑。



4.


杰森•陶德和提姆•德雷克站在游人码头的木屋商店前,人手一袋天鹅粮,口袋里塞着还没收拾好的零钱,面面相觑。


“也就是说,”提姆眨眨眼睛,“迪克变成雪人了?”


“还是超大号的。”杰森对着手机屏幕咋舌。关于女巫的咒语,他曾想象过,什么冰雕啊、失温症啊啥的……但绝对不是这种,这未免也有点太搞笑了:一个等身大的夜翼雪人,由两个不完美到了一定境界的圆雪球构成,脸上歪歪扭扭地按着纽扣眼睛和胡萝卜鼻子(到底哪里来的胡萝卜?),身上用蓝色颜料画了个相当敷衍的夜翼标志,还在看起来是脱臼了之后的肩膀关节的位置插了两根树枝。布鲁斯他们在迪克的窗户底下发现了这个雪人,而那恰好就是迪克在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雪人面对着一根从楼上延伸下来的排水管,微微仰着头,身上插着的树枝向前伸着搭在管子上,像是要顺着管子爬上去。这样的证据其实还不算充分,但是当克拉克试探地叫了一声迪克的名字,那个雪人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哀鸣——好吧,其实就是积雪的吱嘎声。克拉克又叫了一声,那雪人立即又吱嘎了一声,那声音还颇为凄惨,有点像迪克被他的哪个弟弟骗走了芭芭拉来信当众宣读之后的哀嚎,让人一边“噫”地嫌弃一边觉得后背有点发毛。


……就是迪克没跑了。


关于这个咒语,布鲁斯已经通过扎塔娜咨询了康斯坦丁。那个胡子拉碴的英国人打着哈欠声称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在二十四小时内把雪人运回家,诅咒就会自动解除。


“说白了就是个催人快点回家的恶咒。回不去的话会死,就这样,没什么复杂的。”康斯坦丁相当慵懒地这么说。扎塔娜在他旁边埋怨了他几句,他毫不在意地打着哈哈混过去了。


“现在布鲁斯打算怎么办?”


两人迅速地扔下了天鹅粮(当即就有毫不客气的大鸟撕扯起那些纸袋)回到了游船上,杰森发动引擎,而提姆麻利地掏出手机打起简讯来。“我们需要一个大型恒温冷冻柜,来保证迪克能被安全运回哥谭,”他一边打字一边回答自己方才的问题,“并且我们需要一架直升机……哦,布鲁斯已经安排直升机了。”


“他倒是挺迅速,老蝙蝠。”杰森掌着舵,嗤了一声,不过看上去心情并不糟糕,“也就是说这基本不算什么大事情,对吧?我们有二十四小时,现在是——我看看——中午十二点半。飞回哥谭需要八小时,去机场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至于冰柜我们可以让商家送到机场,我相信在冻死人的瑞士迪基鸟是不会自行融化的……这样一来我们连超人都可以不必用上。”


“你说得对。”提姆点点头以示赞同,“但是麻烦的是,他们找不到绿灯了。”


“哈?”杰森的眉毛挑得老高。他转过头看着提姆,而提姆只是耸耸肩。哈尔•乔丹作为正义联盟的创始人之一,在靠谱的时候的确是相当靠谱的,不论是远程、重击、防护还是撤离群众他都能完成得干净漂亮毫不拖泥带水;至于他不靠谱的时候——为了不有损正义联盟光辉严肃的形象,此处暂且不予赘述。


“所以现在怎么办?”这回是杰森发问了。


提姆放下手机:“超人和闪电侠去找绿灯,布鲁斯和达米安在别墅看着迪克,我们现在回别墅去——我已经预定好冰柜了,两个。”


“好。”杰森点了点头,随手把盘子里最后一块熏鱼塞进嘴里。游艇加快速度行驶在琉森湖波澜微起的水面上,螺旋桨笃笃地转动着,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翻涌的云浪。


“达米安,”布鲁斯的语气非常平静,“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父亲,”达米安的语气非常诚恳,“我觉得格雷森快化了。”


雪人——迪克,发出一声不祥的吱嘎声。布鲁斯打量着他圆圝滚滚的肚子和脑袋,发现那洁白的表层确实多少有了点透明化的趋势,变得有点稀软而且充满了水分。他伸出手指试着抹了一抹,结果沾了一手凉嗖嗖的湿意。他思考了一小会儿,抬头看看正午高高挂在头顶上的大太阳,又低头看看已经脱去了围巾和靴套的达米安,问道:“我们是不是该采取点保温措施?”


“我不知道,父亲。”达米安看上去有点困惑,“他为什么化得这么快?我觉得温度还没有这么高。”


“别担心,达米安,他没问题的。但是我们还是要做点什么,在直升机到来之前保证迪克没有化得弄不上飞机。”


“我没有在担心,我只是好奇。”


“嗯哼。”


在雪人悲恸吱吱嘎嘎中,父子两人一同转身走进屋子里。迪克用他那双黑纽扣眼睛瞅着自家老爹和小弟渐行渐远的背影(说实话,他现在那双豆豆眼还能看得到东西吗?),宽阔的大饼脸上雪水跟眼泪似的往下淌。如果他现在能思考——假设他现在能思考——那么他一定会为大家的毫无紧张感而感到悲愤,并且痛斥他的兄弟们毫无香火情分。


诚然大家并没有为他感到紧张,事实上韦恩集团特别安排的直升机不出一个小时就会赶到这里来,把他带到最近的机场,装进冰柜送回哥谭的大宅子里,然后他就可以躺在自己的卧室里享受阿福无微不至的关怀了。大家此刻紧张的是中了女巫诅咒的另一位——他们连哈尔在哪里都不知道,更别提救援他了。巴里指出了哈尔消失时的位置,克拉克用超级视力仔仔细细地找寻了一番,随即表示在到处都是雪的情况下就算是用超级视力也不可能找到一个湮没在雪堆里的雪人。他们猜测哈尔的雪人尺寸比迪克的要小(毕竟迪克中的诅咒是“巨大加强版”),然而具体的尺寸和外观还是不得而知。他们也试着追踪绿灯戒的能量信号,但是正在瞭望塔值班的钢骨表示他侦测到的绿灯信号都指向了远在美国的凯尔•雷纳和盖•加德纳。


“去找。”于是布鲁斯下达了指令,用蝙蝠侠的方式,言简意赅。早上刚刚订立的禁令暂时解除,超人解开外衣露出里面的红蓝紧身衣,腾空而起,而闪电侠跟在他的后面,谨慎地把自己的速度控制在不至于令远处雪山下的游人们发觉的范围内。


找到用来遮蔽阳光、降低温度的物品实在不太容易,毕竟对于阿尔卑斯山来说,保温取暖才是人们的日常。父子俩在灰尘冲天的储藏间里翻找了半天,沾了一身的埃土和霉味,最终决定用防雨布和帐篷架给迪克搭一个凉棚。


布鲁斯抱着一把帐篷支架带上了储藏间的门,而达米安拖着一大捆比他的身高还至少长一倍的防雨布啪嗒啪嗒地跑在他前面。布鲁斯听着那些质料发硬的布拖曳在地上发出簌啦簌啦的摩擦声,刚想叫达米安稍微慢点不要绊倒,就听见达米安在屋子外提高了声音喊他。


“父亲!”他大叫着,“来看看这个?”


一小撮各式各样的可能性迅速地从布鲁斯脑子里闪过,其中包括达米安看到了一只松鼠、迪克化了、哈尔回来了、直升机出了状况,并且针对这些状况做出了不同的判断(他想要松鼠就给他养一只、迪克不会化得这么快的超人走之前用冰冻呼吸吹过他了、哈尔要是回来了别的不说先打一顿、直升机不可能来得这么快又不是蝠翼)。然而当他走出房门,他还是为眼前的景象吃了一惊。


“今天还有多少出乎意料的事情?”他随手把帐篷支架扔到一旁的雪地上,终于烦躁地板起脸来。


方才还万里无云的天空此刻已经被层层叠叠鳞片般的阴云铺满了。日头被隐没在云层后面,憋憋屈屈地从缝隙里透出点不甚明亮的光。寒风呼啸着刮过,松树和云杉被吹得东倒西歪,枝叶乱舞间大片大片结块的积雪从树枝上滑落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一根枯树枝被吹得飞起来,啪地打上雪人迪克的侧脸,飞溅的雪粉把达米安吓了一跳,连忙扑上去把那根胡萝卜鼻子小心翼翼地掰正。


“格雷森不会毁容吧?”他掀起防雨布掂着脚使劲地把雪人整个蒙上,声音听起来忧心忡忡。布鲁斯一时语塞,他走过去帮达米安把防雨布拉好、掖紧,这才回答道:“我觉得不会的。实际上,这个胡萝卜鼻子本来就有够丑了。”


雪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就在他们走出房门的这几分钟里,天色以肉圝眼可见的速度变暗了。远处有人在大声呼唤着自己的同伴,让他们在暴风雪来临之前尽快回到屋子里,而比他们的呼喊声更加强烈的是咆哮着的风声,夹杂着树枝断裂的噼啪响动和雪粉被扬起的沙沙响动,令人不寒而栗。游客中心的广播响了起来,湖区的法语口音有些重,但布鲁斯还是听懂了,这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手机滴滴响了两声,布鲁斯低头瞥了一眼,从鼻腔里缓缓地呼出一口浊气,转身对达米安努了努下巴:“达米安,帮我把帐篷支架拿过来。”


达米安把帐篷架从及膝深(及他的膝盖深)的雪地里抠出来:“做什么,父亲?我们要给格雷森搭一个帐篷吗?”


“防止他被大风吹坏?不。”布鲁斯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伸手哗的一下把那条过长的防雨布从雪人身上扯下来——像扬起蝙蝠斗篷那样哗啦一下扬起来,拜他多年甩斗篷的经验所赐,雪人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他握着边缘把防雨布在大风中抖开,示意达米安扯住另一边:“我们得给他搭一个用来运输的担架。”


“直升机进不来了?”达米安问道,见布鲁斯点了点头,不禁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这下好了,我们怎么把格雷森弄到机场去?”他一边抻平被大风鼓起来的防雨布,一边问道,“超人吗?”


“没那个必要,超人现在需要协助闪电侠寻找绿灯侠,”布鲁斯哧啦哧啦地撕着防雨布,像是把这块可怜的布料当成了那个灰头发老女巫的扫帚似的毫不收敛力气,“首先我们需要一个担架,然后我们需要神奇女侠,或者火星猎人,或者沙赞——能在暴风雪里把担架运走的人,而且不能太过引人注目。”


“好的,我明白了。”达米安接过撕成细长条的防雨布,把它在帐篷支架上绕了几圈打了个结。布鲁斯把剩下的布料也交给达米安,风里已经开始夹杂着雪花了,打在脸上让人有点睁不开眼睛。于是他眯着眼转过身去,逆着风打开手机,却在点开联盟通讯系统的时候愣了愣。


“……没有信号?”


“什么?”达米安也愣了一下,一个没注意防雨布就被大风吹起来啪地拍到他的脸上,险些没把他给打懵圈。他手脚并用地把那块盖住了他半个身子的布料给扯下来,偏过脸躲过越来越密集的雪片恶狠狠地打了个死结,回头问道:“联盟通讯器呢?”


“也没有信号。彻底断了。”布鲁斯把耳机从耳朵里拿下来,检查了一遍,又戴上了。电流嘈杂的嘶啦声里夹杂着奇怪的呜鸣和呢喃似的奇怪声音,布鲁斯又调试了一遍,却仍只能听见那些刺耳的噪音。他抬起头,正对上达米安的眼神,对方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通讯器表示也连接不上。布鲁斯“啧”了一声,微微仰头:“超人。”


话音刚落,下一秒,一个红蓝相间的高大人影毫无预兆地倏地出现在他面前的半空中,长长的披风像面红旗似的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达米挑起半边眉毛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他还是有点没适应这样的事情。


“什么事,布鲁斯?”超人——克拉克,字面意义上高高在上地问,态度倒是完全没有高高在上,反倒显得非常亲近随和。布鲁斯也不在意这样的高度差,直接仰着头发问:“你的联盟通讯器还能正常运转吗?”


“让我试一下……超人呼叫瞭望塔。”克拉克把耳中藏着的隐形耳机拿了出来,调试了一下又塞了回去,“……恐怕是不能了。这是怎么回事?暴风雪应该不会影响联盟通讯的。”


“要么是我们出问题了,要么是瞭望塔出问题了。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呃,我吗?”克拉克迟疑了一下,“多少有点无力感?在飞行的时候觉得胳膊有点沉,飞得也不太顺畅,我还以为是天阴的缘故,不过天才刚刚阴下来,应该不会对我造成多大影响才对。”


“那就可以解释了。”布鲁斯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关上了已经起不了作用的通讯器,“魔法攻击。那个女巫的咒语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


“你是怎么判断的?恕我直言,我觉得这种状况下不适合玩‘超人没有魔防’的梗。”克拉克抱起胳膊,满脸的不赞同。


“你有吗?”布鲁斯随口接道,转身把浮在半空的无魔防能力者晾在身后,往房间里走去,“你仔细听听通讯器里的杂音,里面混杂着一条很模糊的音轨,虽然无法判定是哪种语言,但是我能肯定内容就是那个女巫当天念的魔咒。”


“喔。”超人略感惊讶地放松了抱在胸前的手臂。魔法攻击,这意味着事情变得有点麻烦了:通讯断开,联盟靠不上了,直升机也无法到达,他们必须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把迪克和哈尔送到机场去,没有了直升机(他们竟然还没有开车过来,天啊)他们还得倒腾出一个足够坚固的容器或者遮蔽物保证他们不会在运输的过程中碎成雪渣——说到这里,他们首先还得把不知道埋在哪个雪沟子里的绿灯侠挖出来。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克拉克落上地面,接过达米安手里的防雨布,手臂动作快得只剩下隐约可见的残影,不出五秒一个一人高、三面闭合一面敞开的架子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底下还钉了一块厚实的木板作为底座,“布鲁斯?你在干什么?”


“在测试是只有通讯断了还是所有电子机械设备都无法使用了。”布鲁斯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在越来越急促的风雪中显得不甚清晰,“目前看是前者,这意味着我们可以用杰森和我的雪地摩托把迪克和哈尔送出去。杰森和提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到了,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在这样的天气里骑雪地摩托运送一个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我会尝试修复通讯讯号,在这个过程里你和闪电侠继续寻找那杀千刀的绿灯——”


“父亲,”达米安打断了他的话,有点着急地眨眨眼睛,“父亲,我做什么呢?”


“你待在这里。”布鲁斯从敞开的房门里探出个头来,态度明确,“这雪再下一会儿就能把你给埋了。”


“不!”达米安挥着小拳头抗议。然而没有人理会他,布鲁斯已经回到了屋内鼓捣他的不知道什么蝙蝠黑科技(还算良心地没有当着达米安的面关上大门),而克拉克,他念叨了几句“我得回去确保闪电侠没有把整座山的积雪都踩实”之类的便很快变成了迷蒙天幕里的一个小红点。然后这个小红点也不见了,达米安愣愣地看着超人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底下按着的迪克•格雷森运输专用支架,又抬头看了看迪克本人:“呃,格雷森?”


雪人在狂风里无奈地摇晃着被当做手臂的简陋树枝,胡萝卜鼻子又被吹歪掉了。达米安手脚并用地推着那个对他来说有点过高的架子让它从地上立起来并且不被风给吹走,小心地挪动着让开口的那一面对准墙根底下的迪克雪人,抻着脑袋确认方向。然而这东西对他来说实在是有点大,不管他怎么努力,占据大半视野的还是那恼人的蓝色防雨布。最强大(自称,暂时)的罗宾为此感到一点点挫败感,他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顺便用防雨布帮自己挡着风,思索片刻果断地调转方向把自己塞进架子里头,然后弓起背来贴着后头的防雨布、双手撑着两边的支架,重心谨慎地前倾一点点,再前倾一点点——


啪。


“完美。”达米安手脚伶俐地从雪人圆圆胖胖的肚子和支架之间的缝隙里挤出去,轻巧地跳到旁边的雪地上,扑打扑打圝手掌颇为满意地观赏着自己的杰作。架子斜斜地倚在墙上,开口的那一面刚好把雪人给包裹进去,虽然遮挡得算不上多严实、两边都透着风,但是至少能让迪克不至于在暴雪的洗礼下失去鼻子或者和墙根的积雪融为一体了。


“现在就等陶德和德雷克回来了。”他喃喃自语,抽了抽在越来越低的气温里被冻得发红的小鼻子。室外的疾风骤雪让他的肌肉圝紧绷略微发起抖来,温热的玉米汁和香甜的烤饼干在暖洋洋的壁炉前对他发出召唤,他最后检查了一下雪人的状况,转身跑回了室内。



5.


一道红色的影子自上而下从密密匝匝的雪幕里划过,然后自下而上,再自上而下,每次都在绵圝软的雪地里留下两道车辙一样的痕迹。深深的辙痕被鹅毛样的宽阔雪片忙不迭地填上抹平,然而每每还未来得及把那两条沟壑填满,旁边就又被飞奔而过的速跑者踩出两道新的平行线。


克拉克稳稳地浮在半空中,额前的卷毛在风中坚圝挺地保持着造型。他有点犯愁地看着底下那些呈渐变趋势缓慢地整体平移的线条,越发地觉得他们需要一个更行之有效的方法。现在是一点二十分,他听到杰森骂骂咧咧地在山脚下顶着风往别墅那边跑,提姆跟在他身后不停地调试着通讯设备。他还听见布鲁斯哒哒地敲着键盘,达米安在车库里给雪地摩托上防冻润圝滑油。巴里一遍遍跑上跑下的声音不需要用超级听力也能听得一清二楚,然而就算把超级听力开到最大限度他也无法听到任何与失踪的哈尔有关联的动静。


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啊。他叹了一口气,落上地面,发现积雪已经快没过他的膝盖了。跑成一道虚影的巴里刷地从他身边刮过又呼地刮回来,在他面前一脸焦躁地站定。


“有发现吗?”他语气急促地问,然后摘下头套像个毛绒动物一样用神速力甩了甩浸满了雪水的头发好让那些液体不至于冻结在脑袋上。克拉克被他甩了一头一脸的水珠子,有点无语地抹了一把脸,摇了摇头。


“哦天哪……”巴里的肩膀脱力般地垮下去。他没精打采地撸了一把甩干后乱七八糟支棱着的短发,直起背来深吸一口气:“没事的,没问题,嘿蓝大个我们继续吧,这才过去一个小时呢我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整个瑞吉雪山都翻一遍——”


“等等,巴里。”克拉克打断了他,诚然巴里的速度令他能极快地搜寻这里的每一个角落,然而这样的能力也正是他所担心的,“你不能这么快,你会把这一切给彻底搞砸的。”


“……为什么?”巴里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外星生物——等等,他好像就是。


“当你高速移动的时候,巴里,摩擦产生的热量是不容小觑的。所以你头上不会有积雪——不完全是因为它们都被吹落了——它们都融化了,巴里,所以你的头发会变湿。”


巴里身体猛地一僵。他木愣愣地看了克拉克足足有好几秒,然后才有点艰难地开口,用气息不太平稳的声音接道:“是的,并且我带起的气流会扬起跟吹散积雪……哦天哪,别,千万别……”


“冷静巴里,别激动,绿灯戒会保护他的。”克拉克连忙出言稳住情绪变得激动的巴里。有些懊恼于自己没有一次性把问题解释清楚,他伸出双手搭上巴里的双肩安慰性地按了按,示意对方不要紧张:“灯戒有自动维持生命系统的功能,所以正常来讲你奔跑时产生的气流或热量是不会伤到他的。只不过如果他被化掉又凝结起来的雪水冻住、被扬起的积雪埋得更深,甚至被带得飞起来、被风吹得落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那么我们找到他的难度就更大了。所以说,你得控制你的速度。”


“……有道理……”巴里愣愣地点了点头,眼睛转了转提出了新问题,“你说哈尔可能被吹起来?他现在应该有多大?”


“我不知道,说不定很小,也说不定只比迪克小一些。”


“那迪克多大来着?”


“就一个迪克那么大。”克拉克随口答道,在看到巴里怪异的眼神后突然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解释,“呃,我是说,就跟迪克的身高差不多高,基本上是个等身雪人。”


巴里松了一口气,翻了个白眼。“总之,”他重新戴上头套,“我们继续分头搜索,我会记得慢下来的。”


“好。”克拉克点点头,重新上升到半人高的空中,“不过巴里,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你需不需要先补充一点——”


面前空无一人。他无奈地看着渐行渐远的小红人和他身后的新的辙印,决定飞得高一些,到山顶上去再用超级视力仔细看看。


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呢。


杰森和提姆回到别墅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下湿透了的衣服洗了个热水澡,第二件才是裹得严严实实的捧着热可可出去围观雪人状态的迪克。


算是他们时运不济,游船在琉森湖正中央没油熄了火。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这才想起来他们本来计划在游人码头补充燃料来着。


“现代人真是不能离开通讯设备。现在怎么办?”提姆问。


“你喊一声超人试试?”


“不喊,不喊。你喊一声?”


“不喊,不喊。”


伟大的哥谭人民就没有遇上点儿事就向外星人寻求帮助这样的文化糟粕,他们比较自立,碰上事儿了要么掏枪要么直接上拳头,再不济珍爱生命拔腿就跑,自己解决不了就摁开蝙蝠灯然后麻溜儿地回家躲着去,绝对不妨碍蝙蝠家族办案。秉承着这种自立自强的精神,值得敬佩的哥谭英雄红罗宾和反英雄红头罩果断地在肃杀的风雪中把自己脱成半圝裸,橡皮艇扔进水里头再放上衣物跟通讯设备,一人一条绳子拴在腰间“噗通”“噗通”就跳下了水。


“迪克说得对,这水真他圝妈冷!”杰森浮出个脑袋来,入水的那一瞬间周圝身包裹上来的刺骨寒意扎得他猛地一个哆嗦。


“附议。”提姆简短地应和,决定以尽量少说话的形式来节约热量。橡皮艇被风吹着、浪打着不住地向后拖曳,系在腰间的绳子不住地拉扯着他们,加上湖水本身的寒冷与阻力,几乎令他们举步维艰。


感谢蝙蝠洞中的魔鬼训练,两位曾任罗宾的年轻人在体能和耐力方面都十分优秀。他们赶在高强度的运动和恶劣的环境令肢体抽筋之前气喘吁吁地到达了岸边,四肢并用地爬上了结了层薄冰的石滩。橡皮艇里溅进了不少湖水,万幸的是外衣大多防水,抖一抖穿上身仍然可以御寒。热水澡和饮料、毛毯及时地解救了他们,等到他们跟着达米安和布鲁斯去看迪克的时候,他们已经因为温暖和疲乏而变得相当惬意倦怠不想动弹了。


“看看你自己,迪基鸟,你胖得就像个二百磅的狗子。”杰森对着雪人冷嘲热讽,他现在终于有资格在体型和体重方面对迪克进行回击了。提姆悄悄地打量了他裹成球的二哥几眼,又低头看了看裹成球的自己,明智地什么也没说。


“所以你们得把它运出去,用雪地摩托车。”布鲁斯把为了给两人展示迪克现在的样子而拿开的架子重新罩到雪人身上,“我相信你们两个人的配合。现在是下午两点半,半小时内出发你们到达苏黎世机场的时间不会超过晚上六点。现在先去拿把铲子给我,我们得把迪克弄进架子里。”


“我们有这么大的铲子吗?我认为完成这个工作恐怕需要挖掘机。”杰森的话让人完全搞不明白他是在讥讽还是认真的。至于提姆,则提出了更实际的问题:“通讯还是没有恢复正常,但是如果是的确魔法造成的的话,那么我们可以尝试一下使用对讲机进行交流。”


“正有此意。”布鲁斯点了点头,“我已经试验过了,对讲机是可用的。但是受限于使用距离,我们没有办法始终保持联络。所以后半段路程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在达米安一遍又一遍的“父亲,我也要去!”中组装好了雪橇并把它拴在了两辆雪地摩托后面。如何把雪人搬进架子弄上雪橇的确是一个大问题,然而这难不倒无所不能的蝙蝠侠。他叫杰森拿来了厨房里切鱼的案板——这里的鱼很大,因此案板也大到了一定的地步——用铁铲把迪克周围的雪都清空,然后把整个板子水平地插进了雪人脚底下的积雪里。


“成了,把他搬进去吧。”


杰森和提姆吭哧吭哧地把迪克雪人弄进了雪橇上的架子里,看起来很想哈哈哈但是最终没有(“如果我是迪克我现在会觉得‘人为刀俎’。”杰森说)。磕碰在所难免,雪人本来就不算圆滑的表面又添了些坑洼,如果迪克此时可以尖叫,那么他一定已经这么做了。布鲁斯递过头盔,提姆接了过来老实地戴上,但杰森一脸不屑地把那个摩托头盔推开了,转而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了……


“红头罩?!”达米安目瞪口呆,“陶德你是不是疯了?你是怎么把它带过海关的?你还在被通缉!”


“只要假装这是个超级英雄迷自制的周边,就没什么问题。”杰森昂着头乜了达米安一眼,“通缉令什么时候影响过我?像你这种——”


“把嘴闭上,杰森。”布鲁斯把杰森戴到一半的头罩从他脑袋上拽下来,看起来颇为头疼。他叹了一口气压下火气,直接把摩托头盔扣到杰森头上。失去了红头罩的红头罩没吭声,撇撇嘴把摩托头盔扣好了。


“时间充裕,你们不必太过紧张。雪地摩托的时速要控制在每小时八十公里以内,务必保证迪克的安全。理论上你们只要能在凌晨两点之前到达机场就可以了,而现在才——让我看看——时间完全来得及,现在上路吧,尽量保持联络。”


戴着蝙蝠标志的人们在关键时刻总是可靠的。杰森比了个大拇指,和跨上了雪地摩托的提姆对视了一眼,两人相互点了点头,随后在发动机的轰鸣中,积雪被履带卷起来猛地飞到半空。视线被飘飘扬扬的雪粉遮得模糊不清,布鲁斯眯着眼睛看着两辆雪地摩托和后面拖着的那个雪橇绝尘而去,转身进屋打算再拯救一下无线电通讯设备。


“呃,巴里……你在做什么?”


“我在慢下来,我猜?”


雪地上一小片模糊的红色影子闪了闪静止了下来,巴里•艾伦仰着头看向浮在半空里的超人,被踏实的积雪在他身后结着块儿支棱着,一条条的垄平行分布,好像刚刚犁过的田地一样。克拉克无语地看着那块新垦地,又看看巴里露在面罩外被冻得通红的脸颊,头疼地叹了口气。


“具体点,巴里。你到底在做什么?”


“在找哈尔,用一种快捷而有效率而且谨慎的形式。”巴里解释道,一边说着一边放慢了速度给克拉克演示了一遍自己方才的动作。只见他把手掌拢成铲状飞快地挖起地上的积雪然后整齐地摞到身后,并且翻起地上的石子跟枯树叶保证每一寸地方都被他仔仔细细地翻找过了。一条新的田垄以肉圝眼可见的速度在他身后形成,克拉克有点愣怔地看着这所谓的“慢下来”(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努力过了,但就结果而论巴里依然是一道红色的残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找法乍一看起来感觉似乎很尴尬,但是想一想就觉得不无道理,搜索得足够细致,而且规避了对哈尔造成二次伤害的风险。克拉克并不担心此举的效率——毕竟对方是闪电侠——但是心头上始终有种隐隐的担忧萦绕不去(并不是因为对方看起来像只刨骨头的狗狗)。他说不清是为什么,盯着再次投入挖掘工作的巴里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鼓励或者安抚的话,只得头疼地撇了撇嘴,加入了挖掘的行列。


“对,就这样,然后把雪摞到后面去,记得要拍实,不然它们会被风吹起来。”见克拉克着手帮忙,巴里十分开心地拍了拍身后的雪堆,然后马不停蹄地继续翻找起来。克拉克无语地看着对方在狂风里被刮得有些东倒西歪的身影,心说你不被风吹起来就很好了。


“我们来分工合作。”挖了几下子,克拉克直起身子来,回过头托着下巴望着身后深深浅浅的沟壑若有所思,“这一片山坡是正对着哈尔消失的那片林地的?”


“对。”巴里点了点头,伸手摘掉挂在头套小闪电上随风晃荡的枯树叶。


“那好。你继续搜索这片区域,一定不要有遗漏。我负责西侧山麓,从山脊线划分——你看到那道山脊了吗?”


“哪道?”


“西边大约两千三百四十七米。”


“……哪儿?”巴里扫视了一遍西侧,一脸茫然地问。


“就在那边,你看那个方向——”克拉克耐心地抬手把那道山脊指给巴里看,转头见对方仍是一脸迷茫才猛地反应过来不对:超级视力的锅。“呃,总之,”他有点尴尬地收回手挠了挠头,“就西边两千三百四十七米,好吗?你搜索速度应该比我快,搜索完这一片山麓之后过去找我就好,那边地势比较陡,注意安全。”


“好。谢谢你,克拉克。”巴里把视线从一片白茫茫的雪幕中收回来,感激地对克拉克点点头。


“别在意,我们都想尽快找到哈尔。”克拉克摆摆手,腾空而起转身飞向隐藏在纷飞的大雪之后的山麓。


6.


窗框桄榔桄榔作响,布鲁斯抬头望了一眼,乌云密布,外头的天色已经很暗了。


就在三分钟前,杰森和提姆驶出了对讲机的通讯范围。联系中断,他倒是不怎么担心这两个年轻人,他们都经历过很多事情,经验丰富得很。需要担心的是迪克,一个不能动弹的雪人可没什么保全自己的能力;以及哈尔,在绿灯戒的加持下肯定能活到明天中午但是如果他们迟迟找不到他那么他就有可能没法活过明天中午,如果他运气好活过明天中午布鲁斯也不介意把他活生生打成个死的。毕竟要不是他作死乱飞,现在的状况就会简单得多:超人把迪克打包塞回韦恩庄园、把哈尔打包塞回海景路,他自己则坐飞机返回、监控事态发展,剩下的人可以随飞机返回也可以继续在瑞吉雪山享受假期。而现在——


布鲁斯放下手里的耳机,头疼地叹了口气。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不如叫达米安去厨房准备点能量棒热可可什么的,等会让克拉克把巴里叫回来补充点能量,闪电侠的能量消耗速度着实让人担心。


于是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高声唤道:“达米安?”


没人应声。


顿了顿,布鲁斯又喊了一声:“达米安?”


还是没人应声。


……这可不太好。于是他站起身,在别墅里到处转了一圈,然而房子里空无一人,这令他警觉起来。如果达米安只是擅自跑出去了,那么一切还好说(说真的,他怎么就一点都不奇怪呢?)。但是也不排除别的可能,毕竟他们是在和魔法打交道,最糟糕的情况,他可能在屋子的哪个角落里发现一个臭着脸的小雪人——这可不好,室内温度会让他很快化掉的。为避免意外发生并查明事实真相,他必须迅速采取措施。


于是布鲁斯平静地对着空气说:“超人。”


一秒,两秒,三秒。


“……超人?凯尔•艾尔?克拉克•肯特?小记者?神烦氪星人?农场男孩?”


面前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跳到了三圝点半。空荡荡的客厅里,无所不能的蝙蝠侠独自一人拎着发出忙音的通讯器站着,表情复杂。


——这可真的不太好了。


两辆雪地摩托并列疾驰在愈发狂暴的风雪中,后面拖着一个货运雪橇,雪橇上的架子防雨布被大片大片的雪花打得劈啪作响。这条线路贴近山脚,隔着窄窄的一带松树可以看得到山坡上越来越厚的积雪。引擎轰鸣的噪音淹没不了头盔内回响的音乐,虽说《月光奏鸣曲》还是在宁静的月色之下品味最有气氛,但作为枯燥旅途的调剂也未尝不可。


“红罗宾呼叫红头罩。”头盔内的通讯响起。


“红头罩收到。”虽然车速很快,但杰森的声音却有点懒洋洋的,“有事直说小红鸟,我们之间只有三米远。”


“你能不能不要在频道里公放月光曲?”


“这里可是琉森湖 ,提米。”


“好吧……可是这样会影响我们辨别环境中的其他声音的。”提姆耸了耸肩,把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大红,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不大对的声音?”


“要我说,鸟宝宝该提高一下追踪能力了。”杰森不屑地嗤了一声,“啊哈,当然了,我们的小弟弟正在跟踪我们,并且怎么都得弄出点声响——”


“我不是说达米安。”提姆不安地四下望了望。他隐约听见一种细微却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的声音,像是有人把雪团起来使劲地挤压成球,然而在风声、引擎声和音乐声的干扰下他无法分辨那声音究竟是什么。他回头看看载着迪克的雪橇,架子在风雪里摇摇晃晃,但是仍可靠地保护着迪克的周全。他又看看山坡的方向,透过松树枝干的间隙他只能看见密成了一片白雾的雪幕。


“……等等。停车。”


“什么?”通讯里传来杰森突然冷下来的声音,提姆愣了愣,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和自己的兄长一起将雪地摩托停住了。《月光曲》被暂停了,杰森取下头盔,表情凝重地望向山坡的方向。提姆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依然是只能看到一片白雾。


“杰森?”他试探着出声,不知道对方在发什么愣。


杰森没搭理他。他几乎屏气凝神,竖着耳朵捕捉每一丝掺杂在风声里的不寻常的动静,额前两撮白毛被狂风吹得七零八落。没过五秒钟他突然蹦起来——介于他还跨在雪地摩托上,这看起来就是在车座上弹了一下——骂骂咧咧地重新套上头盔:“妈圝的这种事我在喜马拉雅山见得多了!快走快走快走我不想在这种荒郊野岭被埋在雪堆底下——”


虽然还有一肚子疑问,但提姆还是迅速地理清了局势并选择了把问题先憋回去、当机立断地重新发动了雪地摩托。两辆雪地摩托在发动机的轰响中默契十足地猛冲了出去,然而比发动机的声响更加鲜明的是一侧耳畔传来的隆隆的雷声——冬天的阿尔卑斯哪里会有雷声?提姆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又是山坡那边,起初他没有看到什么不同的,入眼依然是浓得看不穿的雪雾,然而随即他便隐约瞧见有什么东西隔着雪雾远远地翻涌而来,似一层层翻滚的白浪,激昂地撞碎在黢黑的岩石上、相互拍击着溅起洁白的飞沫,和着怒号的西风声势浩大地咆哮着向着山下一路席卷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


“——上帝啊,雪崩?!”


“所以说这他圝妈圝的就很——嘿嘿嘿提米别冲动!稳住,别突然加速!!”


杰森这一声吼及时让提姆定了神,刚才那一脚油门下去完全就是单独行动惯了后的条件反射,两辆雪地摩托之间突然拉开的距离和后头雪橇发出的刺耳吱嘎声惊得他赶紧调整车速和杰森保持一致。兄弟间的默契很快就体现出来了,引擎轰鸣中两辆雪地摩托猛地向前冲出去,被高速度带得扬起的、原本相互攒聚在一起的积雪在狂风中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又劈劈啪啪地打上雪橇上的架子。恶劣的天气和突然加快的车速——他们几乎就是在一路狂飙了,短短数秒的时间那感觉厚重得足以埋起一栋二层小楼的溃雪已经迫近到让他们四肢发麻、耳膜阵痛——导致的剧烈颠簸让雪人迪克在架子里头发出咯吱咯吱的不祥声响,但是没人顾得上他是不是会缺个枝子或者磕掉一块胡萝卜……紧要关头逃命要紧啊!


第一个雪块打在身上的那一瞬间神经兀地绷紧到几乎断弦,提姆一脚踩下油门的同时杰森也将速度提到了最大值。如海浪般的碎雪激烈地扑打到脸上,即便是隔着头盔也令人几乎喘不过气。他们急转弯甩尾、让雪橇滑过一处山崖突起的急弯停在被山石遮蔽的安全地带,停下车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往回看,从山坡上塌下来的雪赫然已经积了快有一人高了。


杰森摘下头盔,抹了把脸。“妈圝的,”他咳了两声,伸手拽住雪橇的绳子把它往里扯了扯,避开山崖边缘仍在不断滑落的雪块,“怎么会突然雪崩?闪电侠把山顶上的雪跑塌了吗?”


“有可能。”提姆也咳了两声。他跳下摩托,跑过去检查迪克的状况。杰森阴沉着脸看他绕着雪人兜圈子,几秒后突然一个愣怔,随即暴怒般地将怀里抱着的摩托头盔往雪地里狠狠一摔,骂骂咧咧地朝着他们来时的那条路——已经彻底被雪覆盖看不到了——冲过去。


“杰森,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杰森纵身一跃跳进深深的积雪里,然后在里面烦躁地东张西望起来,“麻烦的恶魔崽子!达米安?你在哪?”


提姆打了个激灵。虽说达米安应付雪崩的经验要比他们两个丰富得多,但是这个积雪深度足以把他整个人埋起来了。这可不得了……于是他把迪克重新罩好,立马抄起雪橇后头放着的铲子,忙不迭地加入了呼唤和挖掘达米安的行列。


巴里挣扎着从雪堆里站起身来,哆哆嗦嗦地抖掉一身的雪沫,望着西侧山脊线上纷纷扬扬的雪雾目瞪口呆。方才那一阵惊雷轰得大地都在震颤,他不过是扭头看了一眼,脚下一个打滑就一屁圝股坐到了雪堆里被埋了个严实。尾椎处传来的疼痛让巴里禁不住咬牙切齿,他郁闷地揉着大概是磕出了淤青的胳臂,一瘸一拐地往雷声传来的方向挪过去看个究竟。


隆隆的回声一阵阵消下去。巴里一路小跑奔到了凌厉的山脊那边——他还记得克拉克对他说过的“那一侧坡度比较陡”,所以他没跑多快(而且,说真的,刚才那下摔得真是有够疼),等他到了那里、小心翼翼地扒拉着裸圝露的石头往那一侧的山坡看的时候,雪雾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呃,”于是从岩石后头露出半张脸来的闪电侠愣愣地眨了眨眼,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的景象,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蓝大个这是……把整片山的雪都用热视线融了?”


如果此刻从远处眺望群山,这片山麓会显得格外的扎眼:几乎整片山的积雪都消失不见了,大片大片青灰色的岩石裸圝露在寒冷的空气中,看起来冷森森的让人牙碜。陡峭到攀登起来应该叫“攀岩”而不是“登山”的山壁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细雪,几丛枯黄的草梗稀稀拉拉地点缀其间,那样子孤苦得可怜。巴里窘着脸四下张望了一下,没见那个红蓝色的身影,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呃,超人?”


没有回音。


“好吧……”巴里又犹豫了一下。空空的胃袋及时站出来抗议,巴里为难地看看眼前光秃秃的山石,又低头看看自己正咕咕大叫的肚子,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别墅去,补充一点能量,顺便向布鲁斯咨询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蝙蝠侠什么都知道。这样想着,巴里用力地甩了甩头甩掉新落上脑袋的雪片们,转身向着山下奔去。



7.


打哈欠是会传染的,这点人尽皆知。但是事实上,在有些状况下,打喷嚏和打哆嗦也会传染,而且还会交叉感染,让症状变得越来越严重。


把达米安从厚厚的雪层里拖出来的时候提姆觉得自己的肢体已经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了。也不知道是被冻得意识不清了还是被砸得懵圈了的倒霉孩子本能地扑腾着四肢,同时幅度特别大地打着颤,令提姆越发地觉得举步维艰,简直想把这麻烦的小弟弟扔在原地直接冻成速冻小鸟。当然他终究还是舍不得这么干,因此他现在正和同样冻得瑟瑟发抖的杰森一人一边坐在达米安的旁边,面前是一堆小小的篝火,火苗在风里摇摇晃晃噗啦噗啦。


“如何,缓过来了吗?”杰森问,声音哆哆嗦嗦。


“还……嘶——行。你呢,大红?”提姆不停地搓圝着手,一个劲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想让自己的气息尽快平缓下来。


“你……呼……别抖了成吗,看你抖我也忍不住抖了。”


“相信我,我不抖你也会抖的……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气温比我们刚出发的时候降低了?”


“大概不是错觉,介于我们为了挖出冻鸟宝宝在雪堆里呆了至少十分钟。”说着,杰森哀怨地瞥了一眼身旁靠着的达米安。刺客联盟养大的孩子体质一等一的好,被雪崩埋了一场,除了有点晕乎之外几乎毫发无伤。此刻,躺在临时点起的篝火旁,迷糊中的达米安怀里揣着自己的摩托头盔,竟然还显得有点舒坦。相比起来他的三个哥哥就显得狼狈很多了,烤了一会儿火提姆和杰森状态恢复了不少,但是开始发出接连不断此起彼伏的喷嚏声,而且一个比一个响亮。至于迪克——他的外观已经在向月球表面转变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但是现在没人有心情去给他做个修容什么的。


“走吧。”杰森把沾了雪水的摩托头盔在旁边石头上磕了磕,站起身来,“鸟宝宝和你坐一辆摩托。虽说时间还有余裕,不过我们不应该再耽误下去了。”


提姆点点头,也站了起来。趁着杰森把仍然不甚清醒的达米安搬上摩托的空档,他移开了雪人迪克的罩子确认对方的状况:“嘿迪基,你看起来还不错。”


雪人发出一声有点凄凉的吱嘎。


“哦没事的迪基,放心好了,我们会把你安全地送到机场的。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雪人又发出一声吱嘎,声音提高了点,音调像是带了些急促的感觉。


“别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


“嘎!”雪人兀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提姆稍稍被吓了一跳,他惊讶地看着迪克,像是想要问些什么。然而还没等他问出口,又一声“嘎”的大叫便响了起来,把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却是从他身后的方向传来的。随着这沙哑的一嗓子,原本半昏不醒的达米安猛地从摩托上蹦了起来,胳臂一抡手背直直地抽在杰森的面门上:“鹅!哪里有鹅?”


杰森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抽得气不打一处来。他愤怒地拎起达米安的后领子把他重新揪回摩托上,没好气地开口——


“嘎!”


“……”


颇为同情地看了两眼被噎得吹胡子瞪眼的杰森,提姆把目光转向几人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白花花的雪地上的白花花的一群,表情复杂。


在他们收拾行装准备上路的时候,一群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天鹅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也许是篝火散发出的热量吸引了它们,也许是因为这些不怎么怕人的家伙本就生性好奇,它们摇摇晃晃地朝着几人围拢过来,歪着脑袋打量他们,吱哩呱啦。


“我想它们大概也是在这里躲避风雪的。”虽然醒得有点慢,但达米安大脑恢复运转的速度还是很可观的,“它们很棒。没必要赶它们,我们把车往前推一推就可以继续开了——嘿,等等!”


正在达米安说话的那当会儿,一只膘肥体胖的很棒摇摇晃晃地踱到迪克面前,用它那黑不溜秋的豆豆眼深沉地看了迪克几眼,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出猛进身如蛟龙一举咬住了——


……迪克的胡萝卜鼻子。


“不!”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蹦了起来,向那只大鹅冲过去。鹅群磕磕绊绊地给径直冲过来的三个人让开一条不怎么顺畅的通路,一时间空气中充斥着吱嘎的乱叫和雪片被踢起来的扑簌扑簌,细雪般的羽绒到处乱飞。身形较小、肢体灵巧的优势此时发挥了出来,在杰森和提姆被抻长了脖子、挥着翅膀又拍又啄的受保护禽类们拖得放慢了速度的时候,达米安在鹅群中左突右冲,成功地越过这一片吵吵嚷嚷的障碍物,向着那正试图把迪克的胡萝卜鼻子拔下来的大鹅猛扑过去。


“放下格雷森的鼻子!”


肥硕的天鹅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个不轻,“呱”地大叫了一声打了个趔趄,鲜红的脚蹼一滑,铲子一样的喙直直地怼向雪人的脸的正中央。


音效师就位了吗?好的,让我们伴着《欢乐颂》的美妙乐音用慢放的方式来仔细地观察一下这值得纪圝念的一刻:坚硬的鸟喙颜色鲜艳、光泽柔美,在撞入雪球内部时冲击力溅起零星的飞沫,制造出绝佳的视觉效果。天鹅的内眼睑条件反射地阖上,在它的眼前,松动的胡萝卜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随着飞溅的雪沫一同跌落,其旋转的方式体现着动中有静的优雅与娴静……


然而这一切的优雅在另一只天鹅见机行圝事一口叼圝住半空的胡萝卜时戛然而止。达米安扑了个空,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因为得到了食物而欢腾雀跃的天鹅,在原地愣怔了两三秒才砰地一下蹦起来扑向新的肇事鹅:“不!格雷森不能没有鼻子!”


“什么?”刚刚被天鹅翅膀抽了一巴掌(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鹅好像特别跟他们过不去)、正晕头转向试图稳住脚步的提姆捂着太阳穴抬头望过来,刚好瞧见那鹅叼着胡萝卜欢脱地高举着翅膀一路小跑跑出了鹅群,“嘿!快拦住它!”


三个人追逐着落入歹鹅之口的鼻子在厚厚的积雪里逐渐远去,后头还跟着一大群吱哩哇啦的好事鹅。没了鼻子的雪人默默地目送他们远去,树枝胳膊在大风里无助地招摇,大饼脸中央平添的那个深坑里写满了浓浓的悲戚。


布鲁斯将音轨处理完第五遍的时候,巴里已经解决了他的第三杯可可。大概是因为魔法的缘故,室内也见不得有多暖和,但饮品带来的热量正在逐渐发挥作用,这让巴里感觉好受了很多。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松身体在扶手椅上把自己摊成一摊,静等微波炉内的食物加热完毕。


“哈尔离开前有说过什么吗?”布鲁斯一边删掉废弃的音频文件一边试图开阔自己的思路。


“他提到过……花?不过这个季节阿尔卑斯山根本就没有花吧。”巴里一脸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后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可可。


“你平时在家就这么宅着?穿着短裤抱着薯片摊在沙发上看电视?”被传染得也有点想打哈欠,布鲁斯“啧”了一声,“缓过来了就快点起来干活,没找到哈尔就已经够糟糕的了,现在氪星人竟然也丢了……”


“我觉得蓝大个没丢,布鲁斯。”巴里挣扎着坐直了点,没两秒钟又饿得软了下去,“只不过是受到魔法干扰暂时不能使用超级听力而已。”


咖啡壶嘶嘶地冒着热气,布鲁斯阴郁地看了它一会儿,伸手拔掉了电源。“巴里,”他随手打了个手势,低头继续研究那段音频,“去我房间衣柜第二层抽屉左数第三个格子里把生命探测仪拿过来。”


巴里的嘴巴张成了个O型:“你出来度假怎么还带这玩意?”


“第一格是蝙蝠镖第二格是烟幕弹和GPS跟踪器第三格是生命探测仪氪石和达米安的成绩单,以及第五格,里面有你和绿灯侠拖圝欠至今的战损账单和食品账单。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巴里把头摇得像神速力拨浪鼓似的,下一秒他就一溜烟地窜上了楼梯没了影儿。


中城所谓的“闪电风”呼的一下从身后刮过,布鲁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鼻梁。习惯了将局势尽数掌握手中,此刻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令他多少有些无所适从起来。然而蝙蝠侠的字典里没有无所适从,这种词只能出现在布鲁斯•韦恩身上,出现在他的儿子们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成一团找他来评理的时候(当然,阿福和他的小甜饼总能解决一切)。于是他用一种绝不承认自己在做无用功的姿态尝试恢复通讯、尝试联络瞭望塔、尝试搜索绿灯侠信号、尝试联络红罗宾和红头罩、尝试联络罗宾、平静地大喊超人的名字、分析电流噪音中的音轨,全部无果之后心平气和地从头再来一遍。时值下午四点,风像是稍微小了一点,然而雪势还是一样的毫不喜人。天色有了些要暗下来的势头——本来也就有够暗的了。如果进展顺利,天黑后没多久杰森和提姆就能够把迪克送到机场了。想到这里,布鲁斯又叹了一口气:超人可能受到魔法干扰就算了,其实让巴里直接把迪克送到机场,不,干脆直接送回韦恩庄园其实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只可惜他不能在没有周全的防护措施的状况下冒险让雪人状态下的迪克暴露在高速度带来的摩擦热量中,他不是没想过把迪克塞进冰箱,但在估测过雪人的尺寸后他只能选择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说到这里,闪电侠今天的速度怎么慢得这么不切实际?


“巴里?”他坐在椅子上转过身去,冲着楼上提高了声音,“还没找到吗?”


没有回应。


“巴里……?”布鲁斯又叫了一遍,眉头蹙了起来。那种在发现达米安不见了时的不好预感再一次涌上心头,他站起身来,扶着椅背的手臂肌肉绷得死紧。房间里一片死寂,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发出令人不安的叩响。歇了半刻钟,冷风又恢复了精神重新嘶吼起来,哐啷哐啷地摇晃着玻璃窗,危险的气息就从窗缝里渗进来。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口袋里的蝙蝠镖,布鲁斯的声音已经完全压低到了战斗中的蝙蝠侠的水平:“巴里?你在吗?”


分针咔哒跳过一格的那一刹那,一道凛冽的疾风倏地向布鲁斯的眼前袭来!看不清来者的模样,布鲁斯本能地放低重心往后一闪,在那影子即将扑到自己身上时单手撑地一个利落的扫堂腿——


Duang。


“呃,布鲁斯。”巴里•艾伦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双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没事,是我。”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布鲁斯沉沉地叹了口气,伸手把短时间内第二次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巴里拉起来:“别一惊一乍的,要吓死我吗?”


“哦。”巴里眼神飘飘悠悠,看起来精神恍惚。布鲁斯皱着眉打量着他,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晃——没反应?这孩子不会是给摔傻了吧?带着少许对方才下脚过重的懊悔,布鲁斯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巴里,你还好吗?探测仪拿来了吗?”


“呃……”巴里的视线游移了一下,总算是又有了焦点。他愣愣地看了布鲁斯一会儿,表情古怪,就好像对方是个什么毁灭日之类的怪物似的。然后他偏过头,以一种顾左右而言他的姿态十分浮夸地打量着室内吊顶的纹路,看那副假惺惺的样子,就差吹口哨了。


……实在是非常值得怀疑。


“告诉我,巴里。”布鲁斯眯起眼睛,抬起下颌的动作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在本来应该去拿探测仪的这段时间里你做了什么?”


巴里把目光转回布鲁斯脸上,嘴唇抿得像一条画得很失败的直线。然后那条直线颤动了一下,以一种对于闪电侠来说实在慢得不可理喻的速度犹犹豫豫地张开来。


“呃。”巴里发出了一个尴尬的单音,看起来像是在思考如何措辞。不好的预感再一次回到布鲁斯的身体里,不过这次它变得更……微妙了?


克拉克•肯特晃晃悠悠地从雪堆里爬出来,呸地吐出一口雪沫子。他直起身子,扒拉掉脑袋顶上的冰碴子,吐口气吹掉鼻子上粘着的草叶。


放眼望去,四周一片茫茫的白色。雪的厚度变得有点不可思议,岩石啦灌木什么的都完全瞧不见了,连路旁的松树较低的树干都被埋了个严实。克拉克不明所以地试着蹬了蹬腿,没感觉到有地面的存在,所能触及的区域里除了雪就还是雪。于是他往上飘了一段儿,让自己完全从雪的环绕中脱身,然后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一切,同时试着回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记忆出现了明显的断层。他清晰地记得他是如何安排自己与巴里的分工的,他去了了西侧的山麓,那里非常陡峭,陡到如果让任何一个没有飞行能力的人来执行搜索任务都会危险异常。他飘浮着从下向上搜索,模仿着巴里的挖掘方式快速地翻找着积雪,很快就上升到了山坡三分之一的高度……


……然后呢?


光秃秃的山崖,光秃秃的石头,光秃秃的大冰块儿有如卢瑟光秃秃的头。克拉克罕见地打了个寒噤(因为冷?不可能,绝对是因为卢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干了啥。


在陡坡上从下往上挖雪,而且还只挖不填,这真是绝顶错误的一件事。蝙蝠侠低沉的“为了避免雪崩和冻害”在脑海中响起,克拉克又打了一个寒噤,来不及细想自己的记忆为何断片就赶快向高处飞去好扩大视野查看一下雪崩造成的影响。然而还没等他升出十米开外,就听见“梆”的一声——他眨眨眼睛,倒是没觉得疼,只不过整个背部隔着一层轻便的制圝服和冰凉的积雪亲密接触的感觉确实算不得舒服。于是他再一次坐起身来,笔直的眉毛紧紧地拧起来。


首先被证实已无法使用的是冷冻呼吸。被吹了气的雪块没有被冻成冰块,反而还因为哈出的热气而变圝软了些许。然后是热视线,他花了许久静静地盯着刚才那块被吹了的雪块,四下一片寂静祥和,只有尴尬在晃晃悠悠地扩散。为了驱散这种尴尬,克拉克轻咳了一声(周围别说人了连个活物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咳给谁听),然后聚精会神地望向眼前一棵遮蔽了视野的粗圝壮松树,竭力将思维透过粗糙的树干投向遥远的——


……除了树干上的疤,啥也看不见。


“好了,超人下线,只能由记者肯特来努力了。”他咕哝了一句,给自己打气似的做了次深呼吸。随后,他小心地四肢着地好分散自己那一身腱子肉对稀松的雪层的压力,以现阶段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向布鲁斯的别墅匍匐前进。



8.


寒风呼啸。


瑞吉雪山的冬天向来不缺风雪,但这一次,在魔法的加持下,暴风雪势头远比平时猛烈得多。在这几乎快要伸手不见五指的暴雪里,被吹得东倒西歪的韦恩家三兄弟正在拼命地追逐着一只同样被吹得东倒西歪但就是不肯放下口中叼着的胡萝卜的天鹅。


“我决定!”达米安大吼着和他的两个哥哥交流,同时一个从腰间甩出套索试图掏出天鹅的脖子,可惜被风吹得偏离了方向,“我从今天开始讨厌暴雪公司!”


“你不能恨乌及屋!”提姆发声为游戏公司讨回公道,方式同样是靠吼,“跟紧它,千万不能给它把胡萝卜吞下去的机会!”


“闭嘴专心干活!”杰森转头吼他俩,脚下一滑差点没踏在旁边一只大鹅的身上,“小红,从那边包抄过去!”


虽然几兄弟凑在一块时总是会不知为何是非横生——就像现在——但是当蝙蝠家族的成员选择合作抗敌,那么他们超乎寻常的默契就会完美地发挥出来。在灵敏度方面稍逊一筹的杰森选择了尽量拨开围着他们乱叫乱啄的鹅大群辟出一个助跑发力的空间,等待时机一举擒获罪鹅,而达米安和提姆自觉地在鹅群的间隙里腾跃奔跑,赶得那只万恶的肇事鹅没法停下来对迪克的鼻子进行进一步伤害,同时伺机而动,随时准备为杰森提供助攻。


恶劣天气还在继续,而人鹅混杂的这一群已经闹闹腾腾地从悬崖下缓慢地移动到了开阔地带。失去了遮蔽物,直接暴露在风雪里的人和鹅都有点摇摇晃晃,鹅们收拢了到处乱扇的翅膀、使劲地攒成一堆来避免被大风冲散,这无疑是个有效的策略,但是夹在他们中间的三个年轻人却遭了殃。活动空间持续缩小,被又高又壮的大天鹅挤得跌跌撞撞、不得不额外花费精力去维持平衡,眼看着这种状况让三个人都束手束脚难以应付,达米安第一个不服,看着那叼着胡萝卜的恶霸被鹅群越挤越远他恶向胆边生一声暴喝一个箭步蹿到了肇事鹅的身前!


一道黑影劈头盖脸地压过来,大鹅吓得“嘎”地大叫一声,本能地想要落荒而逃。随着剧情这如同“乌鸦与狐狸”般的发展,一直以来都被紧紧地叼在口中、已经印上了一排细细密密的牙印的胡萝卜(“鹅还有牙齿?!”迪克事后如此惊呼)像百米高台跳水运动员一样以一种悲壮的姿态径直落下,一头扎进深深的雪地里。见此情景,达米安发出一声胜利的欢呼——然而欢呼随即就变成了惨叫,从惊吓中醒过味来的大鹅呲牙咧嘴地扑过来报他的夺食之仇。只见它振翅狂呼目眦尽裂抻着脖颈子就是一口,达米安吃了身高的亏,肋下中弹,被这恶狠狠的一拧疼得一蹦三尺高:“嗷!假的吧?!歌利亚咬得都没这么疼?!”


要是在平时,其他三只小鸟早就一片“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了。不过现在可没人有心思嘲笑他,不仅不嘲笑,大概还要感谢他发挥的诱饵作用——天鹅是团结的生物,如果说一开始怼三个人只是因为他们挡了路一类的,那么现在怼达米安就是一致对敌了。如果他们听过巴里对于鹅的战斗方式的讲解,他们就会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永远不会只是一只鹅,如果你和一只鹅打起来,那么所有的鹅都会对你群起而攻之。然而三个在无鹅之地长大的孩子既缺乏理论又缺乏实践,此刻在鹅群密不透风的围攻之下,达米安只能在能见度低得令人发指的大雪里叽哩哇啦地抱头逃窜,毫无“最强罗宾”的风范可言。


受天气和相关法律法规的限制,如果说达米安的战斗力约为5鹅,那么杰森和提姆两个人的单体战力也不会超过6.5鹅。凭着至多不过18鹅的总战力和目测至少有25鹅战力的敌人正面硬刚肯定是不合理的,更别说把脸伸进敌人的射程范围内去搜寻坠入雪地的目标了——简直就是送人头的表现。


万幸的是,达米安的狼狈给杰森和提姆提供了机会。以手忙脚乱的达米安为中心,暂时遗忘了胡萝卜的鹅群缓缓地位移,把方才胡萝卜掉落的那一小片地方让了出来。提姆眼疾手快地扑过去,开始在被踩得乱七八糟的雪地里翻找起来:“大红,迪克的鼻子没被哪只鹅捡走吧?”


“应该没有!”杰森绕着凶神恶煞的鹅群观察了一圈(期间无视了数声“陶德快帮帮我!嗷!”),“快找,越快越好!”


“我正在!”奋力挖雪的提姆此时恨不得拥有闪电侠的速率。侦探的勘察方式因为效率太低而被抛弃,他两只手胡乱地在积雪里摸索着,这是块儿石头,这是块儿冰,这是段枯树枝……这他圝妈是只死老鼠吗?!这又是块儿石头,这——


“我找到了!”


听到这一声,被鹅群咬得濒临崩溃的达米安猛一回头,差点没把脖子给扭了。雪地里矗立着一个他曾经嘲讽过身高、但此刻却高大无比的身影,他如同纽约港的胜利女神般高举着手中熊熊燃烧的火炬,那是自圝由,是永不熄灭的希望之光,那一抹明亮的橘红色在苍茫的雪野里显得无比的温暖而耀眼——


“跑!”达米安再次一蹦三尺高,这次他显得精神振奋得多,顾不上叼着他袖口的天鹅,转身就往鹅群外窜。随着干脆的“嗤啦”一声,达米安以袖口的一块衣料为代价成功地摆脱了鹅群,拔腿就往杰森和提姆的方向跑去。见他成功脱身,两个人也不耽搁,掉头向着来时的方向撒腿就跑。


临近下午五点,瑞吉雪山的日落时刻。在夕阳从阴云中透过的可怜的几束光的照耀下,三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撒丫子奔跑在银装素裹的原野上,一群优雅而强悍的天鹅追在他们后面,风雪中融汇着不堪入耳的大音量公鸭嗓和声。


雪还在下。


一直等到爬到离别墅几十米远的地方,克拉克才终于解放了双手,踏出了个人的一小步进化的一大步。他真疑心巴里是怎么在这么松软的雪地上奔跑而不陷下去的,可能是和他水上漂的原理类似。


太过于习惯高速度飞行,这段贴地前进的路途于克拉克而言简直就是折磨,连小卷毛都失去了活力,没精打采地黏在额头上。克拉克站在房檐下圝阴沉着脸拍掉身上那仿佛怎么也拍不干净的雪渣,伸出第一次感受到“冻麻”的手拧开了别墅的门。暂停运作的超级听力没能让他如往常一样及时地获取必要的信息,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是什么,他已经站在门厅里,身上的雪化得湿漉漉一片了。


“……不你不能这样,你需要对他们坦白!你是他们的监护人!”


“就是因为我是他们的监护人,巴里。我得对他们负责,照顾他们的感受——”


“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向他们隐瞒才是最不照顾他们感受的做法!你是他们最信任的人布鲁斯,你不能——”


“听着巴里,这事得慢慢来。”


“慢?还要多慢?!天哪!你们已经发展到……了!多久了?我猜不是一天两天了对吗?”


“哦天这不是重点!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我们和你跟哈尔不那么一样,所以大家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这件事,所以我们不能就这么贸然地跟所有人说‘嘿,我们在一起了’,明白吗?”


“好吧,明白,明白……哦我的天哪,正义联盟的主圝席和顾问,背着身边的所有人搞到了一起……哦天哪天哪天哪……”


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汇成了小溪流,沿着克拉克•肯特棱角分明的脸颊流下去,此刻那张脸上的表情和他面对着愤怒的佩里、而该写的稿件还一字未动时如出一辙。这真是个赶巧到一定境界的时机,被魔法bug掉了光伟正救世主buff的记者同志怂了,就像在报社面对跳脚主编一样怂了。不擅长谈恋爱的小镇男孩时隔多年重新占据这具高壮健美的躯体,此刻面临“被出柜”的窘境,他除了愣怔在那里,啥反应都做不出来。


厨房里的争执还在继续,而克拉克已经整理了心绪冷静下来。俗话说得好,超英之所以是超英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牛掰的超能力和强圝健的体魄,更是因为他们拥有英雄的心。超人的心脏在胸腔里头平稳地蹦跶着,记者同志就很快转换了状态变得坦然自若,怂啥,没在怕的。如果没写稿子佩里发火了怎么办?正面出击,拿出自己通宵加班赶出的“哥谭的守护者:英雄还是怪物?”稿件,告诉他新闻的力量才不体现在花半个版面讲大都会队又输掉了棒球。


秉持着这种值得赞颂的心态,克拉克走进客厅里站定,出声表明了一下自己的存在:“咳咳。”


厨房圝中的争论戛然而止。大约五秒之后,一颗凌圝乱不堪的金色脑袋小心翼翼地从厨房和客厅之间的布景墙后头探出来,在看清来人的面貌之后嗖地缩了回去。


“我可以解释,巴里,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克拉克脱下湿漉漉的外套挂到衣架上。他转过布景墙,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在制圝服外面套着晨衣的一脸无话可说的巴里,和满脸“该死的你跑哪儿去了”的布鲁斯。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尴尬,他给自己倒了杯可可,然后打量了几眼看上去不仅是脑袋,整个人都有点凌圝乱的巴里:“不过,你能先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吗?”


巴里干笑了一声。“哦,第一格是蝙蝠镖,第二格是烟幕弹和GPS跟踪器,第三格是生命探测仪氪石和达米安的成绩单,以及第五格是我和哈尔拖圝欠至今的战损账单和食品账单。”他扁了扁嘴,看上去有几分委屈,“说真的,布鲁斯,我是个警圝察,鉴证科的,你不能这么告诉我你柜子其他的抽屉里都有什么,然后指望我能压制住顺便瞧瞧第四格里头有什么的职业冲动……”


“然后你就按了抽屉里的那个按钮?”


“对,我按了,对此我很抱歉,但是孩子们都在你们就这么的暗通——”


“嘿,等等巴里。”思维的敏锐让克拉克快速地抓圝住了纰漏,“你也知道布鲁斯的房子大多会建得比较非同一般。我和他的房间之间有暗门说明不了什么,这栋房子里很多地方都有暗门和通道,我们是在一起了,但是我们并没有在孩子们都有可能发现的情况下做些——”


“那放在同一格里拆了包的保险套你要怎么解释?”巴里的表情堪称是悲恸,片刻后还补充了一句,“而且还是超人标志的……”


克拉克无言以对。


……好了,这下真的是彻底地出柜了。


真的是出“柜”啊。


“所以,我的重点是,”巴里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比了个手势,“你们不能这样瞒着所有人。我们信任你们,特别是孩子们,对于他们而言你是最亲近的存在,布鲁斯——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克拉克,他们都很喜欢你——如果他们知道你们这样对他们隐瞒,他们会很伤心的。”


“那么你现在伤心吗?”布鲁斯抱着胳膊问,声音放得比往常轻了些。巴里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实话,有点……我的朋友们在一起了,我会为他们感到高兴并且祝福他们,但是他们不愿意告诉我。这确实有点让人伤心。”


布鲁斯叹了口气。他颇为头疼地看了看克拉克,又看了看巴里,最后又转向克拉克:“好吧,我们确实该谈谈这件事了。”


“现在?你确定?”克拉克眉毛挑得老高。


“反正现在我们也做不了什么。看你这样子,我觉得你不像是飞回来的。不能飞了?”


“……对。”克拉克噎了一下,然后不得不承认了这个事实。巴里歉疚地看了他们俩几眼,犹豫几秒,撂下一句“你们慢慢聊我接着去找哈尔去了”就嗖地跑没了影,只留下一件皱皱巴巴的晨衣,可怜兮兮地摊在地上。


“所以现在怎么办?”克拉克问。


“现在你去楼上我房间抽屉第三格拿生命探测仪。”布鲁斯翻了个白眼,走回电脑前坐下,“千万别拿错了,最里面的铅盒是装氪石的。在人际关系方面巴里向来有点过敏,我能理解他,实际上某种程度上我也一样……而且他说得对,我们该对孩子们坦白了。”


“我早跟你说了。我们几个小时前还在讨论这件事来着。不得不说巴里发现得太不赶巧了。”克拉克很明智地没有问布鲁斯为什么出来度假还要带氪石。他喝光了自己的可可,随手在橱柜里翻找起吃的来:“我先吃点东西再上去拿探测仪。微波炉里的三明治你们怎么没吃?都放凉了,这么一大堆——”


“你说什么?!”布鲁斯猛地转过头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再说一遍?”


“呃?”克拉克有点不明所以,“我说,微波炉里热了这么多三明治怎么都不吃?”


“巴里没吃东西?!”这次布鲁斯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就直接这么跑出去了?!”


愣了一秒钟,克拉克的表情凝重起来。时钟啪嗒跳到了五点,冷风啪啪地拍打着窗户,卯足了劲儿要把屋檐上的红瓦给掀下来。


暴雪封山、通讯中断、小鸟们失联、哈尔至今不见踪影、超人失去了超能力,现在还要加上一个饿着肚子跑出门的闪电侠。事情已经糟糕得无以复加了。


老天保佑,这个时候“物极必反”的规律也该发挥一下作用了吧?



9.


阿尔卑斯的冬季远比寒冷队长要来得可怕,雪越下越大,能见度低得可怕,松枝发出咔楞咔楞的声音,却怎么也不让人瞧见它在哪儿。狂风卷起地面上的一切——但地面上也只剩下雪了,石子、沙土和落下的松针被埋了个严实,表层的积雪被吹得纷纷扬扬,和新落下的雪花混在一起,砂纸似的磨着人的小圝腿,隔着一层不算厚的制圝服传递寒冷的刺痛感。巴里不得不放满了脚步好让自己在这风雪里跑动得平稳些,起初他只以为自己跑不动是因为风的阻力太大,而当他模模糊糊地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已经搜索了哪些区域、接下来又要去哪儿,他那已经冻得发涩的大脑才慢一拍地反应过来:他这是低血糖了。


……这就有点糟糕了。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跑了多久了。天黑之后,极低的能见度让时间感和空间感都变得不敏锐起来,这使他格外焦虑。各种可怕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缠成一团乱麻,他冲着从上帝到OA再到瞭望塔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存在挨个祈祷了一遍,暗暗发誓等到这些破事都结束之后一定要一个月不搭理哈尔,随即又马上忧心忡忡地想着等哈尔恢复了人形回到家肯定需要喝点热汤。


就不能老实待着吗?出来度假非要乱跑,就一块儿喂喂天鹅打打雪仗不行么?能待在在地球的时间又不长,偏要搞这些幺蛾子出来。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思维运转越来越慢。眼下回到别墅补充能量成为了当务之急,但迟钝的头脑中只剩下要尽快找到哈尔的念头,其余他都已经无心去顾及了。手脚早已经因为低温和饥饿变得不利索,机械的奔跑和挖掘的动作渐渐变得僵硬,然后一点一点地慢下来,虚影固成了肉圝眼可以看清的实体,实体的移动速度一点点放缓,最后几乎完全不动了。


啊,这下麻烦了。


他迷迷瞪瞪地想。身体大面积接触到冰凉的积雪的时候那扑面而来的寒冷令他清醒了零点几秒,然而意识抽离的速度像是加持了神速力,冻僵的他追不上,也没有力气再去追赶了。


一片茫然的灰色中,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绿色光点隐隐亮起。他几乎以为那是幻觉了,下一秒,风声被掐断,世界陷入了黑暗之中。


那三个一瘸一拐的模糊身影重新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迪克发出一声欢快又悲凉的嘎吱声,眼睛一热泪就要流下来——他是真的努力尝试过了,但是整张脸都已经被冻得硬圝邦圝邦,一滴雪水都挤不出来。


而那三个人看到他时的心情比他还要激动。彻底甩掉那群穷追不舍的天鹅花了他们不短的时间,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说得好像天本来有多亮似的),三个人环顾四野,前后左右都是相差无几的松林和雪地,不禁陷入了迷茫。


“坏天气,嗯哼?”杰森抬头看了眼天际密布的乌云,挑起了眉毛,“好消息是我们有指南针,坏消息是这一片乌漆嘛黑简直让我连你们两个都看不清。不过别担心,我带了……”他一边念叨着,一边顺手向腰间摸去,摸了几下啥也没摸圝到,这才奇怪地低头看过去。


几秒钟的停顿。


“呃,提米,宝宝鸟?”杰森面露尴尬,开始在浑身上下的口袋里翻找起来,“你们带手电了吗?”


“理论上是带了。”提姆也条件反射地去摸自己的腰间,五秒之后表情就变得和杰森一样尴尬,“呃……我想是在摩托那里?或者是雪崩的时候弄掉了?”


正说着,咔哒一声,无边的黑暗里突然出现了一团盈白的光亮。光虽不强,但是却足以驱散内心冰冷的绝望,杰森和提姆满心感动地望过去,只见他们身旁的达米安面无表情的小圝脸被莹莹的冷光照得亮堂堂,就像圣母身边持灯的小天使,他的手里正拿着那支救他们于水火之间的——


……打火机……?


“父亲禁止绿灯侠放特效烟花,所以我打算放没有特效的。”他臭着个小圝脸从不知道哪儿摸出两根呲花递给杰森和提姆,“省着点放,我带了两根。”


“……”你出来护送雪人还打算顺便放烟花么?“闪光的格雷森”?连吐槽的心情都欠奉,杰森和提姆不约而同地拒绝了这两根愚蠢的呲花,默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达米安也沉默不语,咔嚓地合起了打火机,然后冲着前方一挥手:走吧。两束光=就这么默默地顶着呼啸的疾风,缓缓地循着指南针指示的方向走去。


这段路途充斥着寒冷和寂寞,让人简直巴不得那群大鹅还追着,至少还能给人点前进的动力。对话得靠吼,太过浪费体力,况且也没人有心情说什么。过了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一个世纪,杰森的手机已经熄灭,提姆的手机也发出了不祥的低电量提示音,他们不得不结果达米安再次拿出的呲花,举着两个噼里啪啦冒火星的小棍棍走在雪地里,感觉自己好像是两个智障。


“傻透了。”


“附议。”


“哼。回去之后你们要赔我的呲花。”


呲花燃烧产生的烟雾让他们眼前迷蒙一片,这简直比厚厚的雪幕还有烦人。所幸当先前藏身的山崖重新出现在已经也差不多变成了雪人的三人眼前,他们几乎要双手合十高喊哈利路亚了。在他们的心里他们其实是挥舞着呲花手舞足蹈地迎着风奔跑向他们的兄弟的,但是呲花已经彻底地燃烧了它短暂的生命(阿门),并且他们已经累到动都不想动了。


“嘿,迪基鸟,我们活着回来了。”杰森径直走到迪克身旁,一屁圝股坐到了雪橇上,重重地舒了口气,“瞧啊,你那天杀的鼻子。”


在雪山上长大的达米安算是唯一一个还有力气蹦跶的。他从提姆手里接过那根饱经沧桑的胡萝卜,小跑到迪克的眼前,仰着头研究他脸中间的那个坑。


“你们还记得吗?”提姆从摩托上的装备包里拿出一个水壶,拧了两下没拧开,于是暂时放下水壶专注于叙述,语调里满是怀念,“我刚到韦恩家的那年冬天,什么都还不太习惯。迪克就带着我在院子里堆雪人,堆城堡。我倒是没多激动,他自己玩得像个幼儿园小孩一样开心。还有烟花,布鲁斯在新年的时候会带我们出席晚宴,他每次都抱怨宴会上放的高级烟花还没有自己在院子里玩的呲花好玩。”


“我不记得。那个时候我还是死着的。但是我知道迪基用呲花烧过阿福心爱的盆景。”杰森随口接道。达米安拿着胡萝卜在迪克脸上反复比划着,认真得像是在练习剑术。


“哦,对。不过迪克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去年被我们三个埋进雪堆的时候他自己也挺开心……不过把他弄到感冒确实有我们的责任。”


“嗯哼。在我还是罗宾的时候他也会陪我玩,现在达米安不愿意跟他玩他可伤心了。”


“你们有意识到你们议论的对象就在你们眼前吗?”达米安插嘴道,开始试着把胡萝卜往迪克脸上的坑里按。


“那又怎么样,他能干啥?跳起来用树枝胳膊打我们吗?”提姆耸了耸肩,继而卯足了劲儿拧起那壶冻得死死的水,“嘿,想喝点水就这么难?”


“别喝了,如果你不想动用燃圝烧圝弹我们就得生火化冻,我们没这么多时间。”杰森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顺手拿过达米安手里的胡萝卜往雪人脸中间随意一捅,然后在达米安大声的抗议和雪人吱吱嘎嘎的惨叫中走向他的雪地摩托。


“走了,出发回家了。”


地处北方的中心城拥有寒冷但是并不能说是不可爱的冬天。暖气是拯救严寒的至尊法宝,厚厚的窗帘把屋里屋外分隔开,冷空气被拦截在外,再烧上壁炉,屋子里就暖融融的,棉花糖可可和烤苹果的味道甜得腻人。身下的床铺软得像云彩或者新做好的棉花糖,包容人全部的疲惫感,巴里在半梦半醒之间拱了拱,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地轻轻地敲自己的脑袋。他使劲地闭着眼,甩了甩头,那东西消停了一小会儿,然后锲而不舍地继续敲打起来。


“唔……别闹,睡一会儿……今天轮休……”巴里无意识地嘟哝着,意识深处有种不对劲的感觉,但是他实在太累了,累到只想忽略那种不对劲的感觉继续睡下去,“睡一会儿……几点了,哈尔……”


等等……哈尔?


哈尔!


睡意瞬间消失。巴里像条活着被扔进油锅里的鲤鱼似的猛地弹起来,紧绷的胳膊把周遭的积水碰得扬起了一大片。风声呼呼地灌进耳朵里,让人心里瘆得慌,但也许是冻得感官失常了,此时他不仅不感到冷,甚至连雪花打在身上的噼啪都感觉不到。他慌里慌张地坐起来,借着周遭莹莹的绿光检查起自己的状况来——等等,绿光?


绿色的透明构造物无比的熟悉,那薄薄的一层光亮像个圆球似的把失去了意识的巴里包裹在中间,体贴地隔绝了肃杀的风雪。据说绿灯军团制圝服黑色的部分是无尽宇宙的严寒,而绿色的部分是恒星的炽圝热,此刻那绿色正在安静地闪耀着,创造出一个冰雪消融的温暖空间,让闪电侠冻僵了的肢体渐渐地回暖,意识回笼。


方才敲打他脑袋的小东西晃晃悠悠地飘到了眼前。巴里愣愣地盯了那个乐高小人大小的绿光小雪人一会儿,撇了撇嘴角,脸上挤出一个略带纠结、但却终于释然了的微笑。


“本来想找你……没想到竟然被你找到了。”


脖子上套着绿灯戒的绿灯雪人上下兜着圈子在巴里眼前乱飞一气,看上去开心异常。巴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颗多动症的萤火虫一样在空中嘚瑟,摘掉头套用手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白担心一场,看来你状态还不错,嗯哼?既然能活动,怎么不自己回别墅去?”


绿灯雪人在空中一个急刹车,脸上的多米诺面具往下一耷圝拉,摆出一副委屈兮兮的表情。他原地转了几圈,像是在思考如何表述,然后空中圝出现了一行绿油油的大字:“HEАVY SNOW, MISSING.”


“迷路了?灯戒信号太弱?也难怪,对你现在的尺寸来说瑞吉雪山大概就像整个喜马拉雅山脉一样。”


哈尔闻言,不倒翁似的前后晃动了两下,巴里猜他是在点头。他刚要开口询问一下对方的状况顺便对他进行一下批评教育,哈尔就把“HEАVY SNOW”抹去了,在原来那个“MISSING”的后头又加了一个字:


“MISSING U.”


所有的抱怨都被这一句话吹成了四下飘散的雪沫。巴里多少有点无奈地露出一个微笑,伸手敲了敲雪人的小脑袋:“我也想你,哈尔。”


既然绿灯戒正常运行,那么他就可以采用最简单的解决方式,直接把哈尔打个包然后跑回海滨城。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好好地补充一下能量。


“走吧,哈尔,我们回别墅区。”他站起身来,像只狗狗一样抖了抖身上的水珠。脚下踩着的裸圝露的山石让他有种新奇又有趣的感觉,他试着走了两步,脚步有些发虚,但走回别墅应该不成问题。


然而他才走出没两步,就有一只大手凭空伸出,拽住了他的胳膊。巴里转回头,看着那只绿灯戒具化出的手,挑了挑眉毛:“怎么,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小雪人又前后摇了摇。只见他轻快地在空中蹦跶了几下,一行鲜绿的“I FOUND IT”浮现在空中,片刻后那下面又加上了“FOR U❤”。那只手勾了勾,摆出一个“跟我来”的手势,笼罩两人的光球也随之晃了晃。巴里环顾了下四周,虽然天色已晚,但是神速力加身,其他事情又都已解决,时间就不是问题。


“好吧,那么,在回家之前,你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10.


漆黑的原野中,两辆雪地摩托并排飞驰,耀眼的车前灯如一对映着月光的长刀,划破冰冷肃穆的黑夜。在摩托的后头,一架雪橇在雪地里颠颠簸簸地前行着,一个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男孩在上面坐着,用手扶着替他挡住风雪的防雨布架子,架子里是他雪人形态的大哥,胡萝卜鼻子旁边的空档被仔细地用雪填平了。


他们迎着风一路飞驰,雪片噼里啪啦地扑在摩托头盔上,撞成细碎的粉末,四散飞扬。琉森湖的代表性曲目没有被再次按下播放键,但是通讯中依然回荡着悠悠的曲调,轻缓、随性,漫不经心,说不上多好听,但是在寂静的夜里却轻易地飘到人心里去。


回来吧,回那藏污纳垢的小巷


把我从罪犯的疗养院接回家


我的冷冰冰的地狱 我的夜晚的獠牙


我月色下的哥谭 我挨饿的小偷和贪婪的警圝察


……


“嘿,杰森,”提姆忍不住打断他,“你在唱什么?”


“哥谭小巷子里头流浪汉和无业游民唱的歌。你没听过?不过也正常,那种肮脏的生活没体验过最好。”杰森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在电流的干扰下变得刺啦刺啦的笑声让达米安打了个寒颤,伸手整理了一下防雨布的边角,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了他几句。


“不过迪克有可能听过。”杰森提高了音量,“嘿迪基鸟,你听过吗?”


在雪人吱吱嘎嘎的应和中,杰森又唱了起来。在这毫不认真的背景音里,达米安撅着嘴埋怨着雪崩害得自己的定制款雪地摩托不幸遇圝难,提姆笑吟吟地听着,答应他等回家再给他订最新款。雪人的枝叶随着雪橇的颠簸而晃动着,不知不觉就合上了小调的节奏。他们从没有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哥谭去,回那个灰暗的、阴霾的城市。


回家去,把风雪关在门外,围坐在餐桌旁,喝一碗亲爱的老管家熬的热汤。


冲出那道看不见的屏障的一瞬间,周遭的雪花停下了下落的脚步。刺耳的风声从耳边淡去,只剩下慢悠悠的哥谭小调,声音飘不上高空,却将重重的雾霭尽数拨开。


眼前的原野亮了起来。缎子似的雪原细细地反射着每一缕皎白的月光,星子洒满了夜幕,斑鸠在林间发出半梦半醒的咕咕声。坐在雪橇上的达米安和雪人迪克目送着身后那片风雪肆虐的山林渐渐远去,而走在前面的提姆仰起头,月色就隔着摩托头盔映进他莹蓝色的眼睛。


天朗气清。



11.


窗户上结了一层白雾,在暖色调灯光的照耀下显出朦胧的一片。巴里捧着马克杯往上吹了口热气,让那层雾结得更厚了些,然后伸手在上头画了一个圆头圆脑的雪人,在雪人胸口加上个不太圆圝润的绿灯标志,又在雪人的四周画了一栋小房子,最后在上头写下了歪歪扭扭的“海景路”。


雪人先生本人正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抱着枕头呼呼大睡着。闪电侠捧着他冲进房门的时候靴子底下还沾着大西洋的海水,这份湿意让他在门槛上绊了一跤,疼得呲牙咧嘴,手里捧着的乐高雪人也顺势摔了出去。当他揉着摔痛的膝盖从地上爬起来,一只熟悉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头,眼前那张英气的脸带着清爽的笑容,棕色的眸子在路灯的暖光下闪闪发亮。


“嘿,回家的感觉如何?”


巴里拉住哈尔伸过来的手站起身来:“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在我打你之前。”


“你不会打我的巴里,但是你会抱抱我。”


哈尔低低地轻笑出声。他顺势将刚刚飞奔过小半个地球将自己送回家中的恋人揽进怀里,在微冷的空气里低头吻上了对方温热的嘴唇。他们的脚边躺着一株因绿灯戒制造的热量而意外在凛冽的季节里盛放的阿尔卑斯罂粟,丝绒质感的花瓣红得像出生的朝圝阳。而现在,那株鲜嫩的花儿正静静地立在床头柜上的小花盆里,青翠的叶子上还带着阿尔卑斯山的露珠。


今年哥谭的冬天比往常要干燥。一个周没下过雪,韦恩庄园门前的石板路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提姆提着一大袋子从安全屋寄来的麦片轻巧地踩在上面,半滑半跑地向大门奔去。


他进入客厅的时候,阿福正在给布鲁斯打电话。见到三少爷跑进来,老管家冲他笑了一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是的,布鲁斯老爷,一切都好。是的,是的。我会处理的……”


电话那头的布鲁斯显然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得到了阿福的点头同意之后,提姆端起桌上装着小甜饼和姜茶的托盘,步履轻快地向楼上跑去。


推开卧室门,兄弟们的谈笑声立刻就充斥了他的耳朵。终于恢复了苗条的迪克裹着被子坐在床上,鼻梁上贴了一块HELLO KITTY的创可贴。见他走进来,迪克热情地招了招手:“嘿提宝,快递拿到了吗——哦,小甜饼,太棒了!”


提姆冲他晃了晃手里的麦片袋子。迪克喜滋滋地伸手把麦片和托盘都接过去,舒爽地叹了口气:“说真的,哪里都比不上家里好。”


“那是当然。”达米安打了个呵欠,“说到这个,父亲和超人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杰森往嘴里扔了一块小甜饼,“说到这个,我现在很有兴致给你们讲讲布鲁斯和克拉克之间的那点破事玩儿。”


“你也知道他俩的事?”提姆挑起半边眉毛,明显是提起了兴趣。


“嗯哼。”杰森嘎吱嘎吱地嚼着小甜饼,“他们还以为我们谁都不知道他俩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当我们是傻的吗?”


正在喝姜茶的迪克噎了一下。他费了点力气吞下了嘴里略带辛辣的液体,颤颤巍巍地发问:“你们说的……该不会是……?”


杰森愉悦地吹了声口哨。提姆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幅度很小地比了个如果让布鲁斯看到一定会受批评的手势。迪克“嗷”地惨叫了一声,在达米安“什么?什么?”的追问中把自己整个人埋进了枕头里。养父和童年偶像搞上了,诅咒发作之前在门厅听到的对话的真相终于被揭示,他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这个现实。


“要我说,”他在枕头里用谁都听不见的音量嘟哝,“这大概是我这一辈子最难以忘怀的雪山旅行了。”


布鲁斯挂断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整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晨衣,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他开始感到困倦,肢体无力,只想扑进柔软的床铺里睡上十几个小时。克拉克端着咖啡和煎蛋从厨房里走出来,绕过打着呵欠的布鲁斯把食物放到了餐桌上。


“孩子们怎么样了?”他给对方拉开椅子,随口问道。


“挺不错,已经没事了。”布鲁斯没有坐下。他撑着椅背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然后继续说下去:“阿福说,迪克恢复人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抱住了他的三个弟弟,然后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仰天大嚎。”


“哦?那提姆他们什么反应?”


“你是在指望他们抱回去吗?”布鲁斯嗤了一声,眼睛里满含圝着笑意,“他们一人给了迪克一脚。”


克拉克把脸埋进餐盘里,哧哧地笑了起来。已经恢复了精神的卷毛愉悦地在他的额前跳动着,发梢沾上了点咖啡的热气。


“回去以后就告诉他们吧。”


“好。我需不需要顺势当着他们的面求个婚什么的?”


“如果你不怕达米安把氪石蝙蝠镖插进你的脑袋里的话,试试看。”


于是两个人又笑起来。窗外,阿尔卑斯山的朝圝阳给宁静的原野镀上了一层红光,雪后初晴的洁白世界就这样暖和起来。麻雀从密密匝匝的松枝间探出头来,发出清脆又聒噪得可爱的啼鸣。



11.


雪是什么样子的?


下一次回家的时候,记得要好好地看一看。


你会喜欢雪的。它们落下的姿态,就像你身边那个人的笑脸一样幸福。



             送给每一个爱着生活中细微小事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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